春水满塘 第7节(2 / 2)
侍从将食盒打开,笑着递到云英面前,嘴一扬,露出齿尖磨着的一小截树皮。
“鼻梁的色该再浅些。”云英拿起一块白茧糖,细细嚼着,伸手将那树皮从陆三嘴里拽出来,食指蘸了蘸杯中茶水,在他鼻梁处揉了揉,将那易容的粉膏抹匀了些。“让你平时好好练了。”
陆三啐了声,“练这干什么?我只管杀人。 ”
云英笑着戳他额头,“就知道杀人。”
“那姓裴的要敢再关你几天,我这便去杀了他!管他是谁的人! ”
“你不是他那护卫的对手。”
那夜陆三去了赌坊,等他输个精光回来才知道出了事。等了好几日,别的人都放出来了,却迟迟不见云英。尉平远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以往,只用担心怎么应付元昊便是,但这京城来的官,他可拿不准。只好照着云英平日易容的法子,依葫芦画瓢随意弄了下,在巷口敲晕了杜府的侍从乔装进来。
陆三磨着牙,一脸不服:“不试试怎么知道?”
云英探身望了望狱卒的方向,压低声,“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你先去趟西市酒坊,毒死尉平远的那壶酒,是原本要送去画舫的,全因那日裴晏走得早才没用上,被静儿给拿错了。”
“那日崔潜临时说要请裴晏,我这才去西市酒坊特意买的鹤觞。酒,是我亲自拿回来的。毒,要么早就在酒里了,要么……”
她眸光一凛,与陆三相视一眼,陆三脸色陡然一沉。
最近几个月未进新人,若酒坊无辜,那这人恐已在他们身边藏了许久。
“此人的目标难道是裴晏? ”他问道。
云英摇摇头,“那毒不出半刻便发作,一整壶送进舫内,也未必第一个喝的就是裴晏。”
“元昊出营围猎,今日应该是要回来了,是否要让他向裴晏施压放了你?”
云英冷笑一声,“甭管是谁下的毒,尉平远到底死在我手上,他不找我麻烦就该谢天谢地了。”
“那万一那不长眼的家伙想赶紧结案,定了你的罪怎么办?”
“总之你先去查酒的事,没我的吩咐不准生事。”云英不放心地嘱咐道,“你放心,我猜裴晏可能想借赵焕之的死做些文章,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他最好是,否则……”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开闸门的声响,似是有人要下来,云英赶紧打发陆三走,忽又想起件事:“莹玉,你可安置好了?”
陆三点点头,三两下收拾好食盒,弓着身子出去,正巧与卢潜擦肩而过。
典吏见卢湛回身一直望着那杜府的侍从发愣,又折回来解释道:“那是杜县令家的侍从。”
“杜正府上的下人为何要来地牢?他家里有人犯事了?”
典吏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卢湛也懒得听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先去提审犯人,那娘子关在哪儿呢?”
“这边,这边请……”
一路往里走,一开始两侧还零零散散地关着些蓬头垢面的犯人,再往里便都空无一人,又拐了个弯,尽头处的墙根下靠着个青红相间的人影。一束光从侧墙的通风口漏下来,刚好落在她身上,荧荧生辉,像泥地里刨出来的瓷观音。
卢湛扫了眼云英面前那几盘精致的小食,方才明白刚才那杜府侍从来探的是谁的监,忍不住呛道:“原来杜县令也是娘子的裙下之臣啊。”
她放下手中茧糖,“小公子如何称呼?”
“卢湛。”他昂头应道,一咂摸才觉出不对,“谁小了!”
云英抿嘴一笑:“原来你才是那范阳卢公子。”
卢湛一愣,想起那日裴晏化名乔装与她初见时的情形,他虽高抬视线,却怎么也都看见了些,忍不住气血上涌,红了两颊。
“你……你赶紧出来,大人要见你。”
第七章 试探
卢湛领着云英进了县衙大堂,她虽还穿着前几日的衣裳,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脏的,连面容都因整日无所事事睡得久,看上去气色更好了些。
裴晏瞥了一眼她未戴锁链的双手,低头喝茶:“跪下。”
大堂两侧的衙役面露难色,无人敢上前。卢湛左右环视,有些生气:“大人说的话,没听见吗?”
“大人不要为难他们。”云英笑吟吟地跪下,仰起头,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裴晏,裴晏则一直盯着茶杯。
卢湛也忍不住看向裴晏,前几日才说要想法子让这个女人帮他们,他在东宫见那些内侍找侍女帮忙的时候,可都是亦步亦趋舔着脸赔着笑的。
一来就让人家跪,这话还能谈下去吗?
一盏茶抿了十几口,裴晏总算是淡淡地开口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杀温广林。”
“还以为大人会先问尉副将呢,众目睽睽地,不是可以直接定我的罪么?”
裴晏抬了抬眼,这女人,又在试探他。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我都不知道温公子死在楼上,能答什么?”她顿了顿,眉梢微扬,故意娇柔笑道,“再说那晚我一直都和大人在一起,大人怎么一穿上衣服便不认账了?”
站在两侧的几个衙役默不作声,但垂着的眼帘下,眼珠子不住地转着。
卢湛亦是瞪大眼愣着,裴晏只跟他说了在温广林房里的情形,他蓦地又想起,自己上三楼的时候,裴晏和崔潜的确是站在另一间房门口的。
算起来也就去了最多一炷香的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