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11节(2 / 2)

陆三从船顶上跳至甲板,进屋来站到她身后,将长发拨开,伸手摁了摁她颈上淤青的地方,眼藏杀意:“我早晚要把元昊的手砍下来喂狗。”

云英笑着推开他, “你倒像他的拜把兄弟,他方才还说要把我的头拧下来喂狗的。”

点上灯,云英挽起头发,对着铜镜往那青紫处敷药。

“西市酒坊查到什么了吗?”

她歪着头,吃力地擦着颈后的淤青,陆三看不下去,一把夺过药瓶,小指蘸着帮忙敷。

“去晚了。酒都砸了,人也找不着,做得很干净。大半夜的,左右竟然一点都没听见,还是第二天早上那酒味熏出来才被人发现。”

“也不一定就是夜里,没准那天我一走就动手了。酉时都在忙着关铺子,即便有些动静也不容易引人生疑。”

陆三点点头,“但我在那对门的胭脂铺里打听到,严掌柜大概一个多月前新请了个伙计,你那天去,见着了么?”

云英摇头:“先前那个陈二呢?”

“这就有意思了,说是这个新伙计来了没几天,陈二便失踪了,还顺走了严掌柜一大锭银子。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他失踪前一晚,有人见着他在保安门附近出现过。”

“保安门……”云英蹙眉咂摸了会儿,“你这消息是跟谁打听的?”

陆三一怔,局促地挠挠头,后退两步坐到短塌上,倒了杯茶:“就……到处打听呗。”

“赌坊是吧?”云英白了他一眼,“难怪这一天一夜都不见人。”

“就一小会儿!进了赌坊不下注光打听也太招人了。陈二家里像是已经被人搜过了,什么都找不着。”陆三赶忙解释道,“那男人嘛,有了钱可不得找地方快活去,要么赌坊要么……”

他猛地顿住,咬着唇,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云英看了看他被自己打得通红的脸,两指挑了些药膏抹上去。清凉的药膏一点点推开,他咽了咽,别过头去。

她倒是不在意,可陆三在意,她懒得跟他讲,反正也讲不明白。

“继续说。”

“赌坊的人说,那晚陈二赢了些钱,兴致好又喝了几壶,嘴里嘟囔着什么……得亏他机灵,这一遭算是捡了条命,往后定要走好运了。”

云英思忖片刻,放下药膏:“陈二在灵泉山脚下有个相好的,那户男人在寻阳徐家的丝绢船上做工,个把月才回来一次,他兴许是躲那儿去了。”

“一个多月前……那不正是赵焕之死前不久,时间也太巧了,难道他也是替死鬼?”

“我又不是算命的,还不是得等你先去查查看再说么?”

陆三点点头,忽然就有种说不出的预感,像是过去在市集偷吃的时,被野狗盯上了的感觉。

他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元昊今天找你去,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发尾的结越梳便缠得越紧,只得捏住用力扯断,云英放下梳篦,起身走到甲板上,贴着船尾的围栏坐下,长发垂吊在船外,静悄悄地没入湖中。

陆三跟上来,见她不想说话,气不打一处来:“那我去找元昊。”

“你给我站住。”她无奈叹着,“还嫌我不够烦吗?”

陆三背对着她,不走,也不作声,拿不到个准话他是不会甘心的。

云英仰头望向那无月的夜空,“殿下让我睡了裴晏。”

缄默良久,陆三猛地一脚踹在围栏上,碗粗的木栏应声断开。

她是江州最高不可攀的伎,上至刺史将军,下到贩夫走卒,谁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只要她不愿,无人敢占她半分便宜。

可再矜贵的伎也还是妓,是被人捏在掌心的棋子。

只不过是妙手当落在妙处,轻易不示人罢了。

还能真当自己是上等人么?

陆三把头一梗:“我们走吧,去殿下管不着的地方。”

“又不是没跑过,你当殿下是那么好哄的?若不是我们还有用,早该在那狗肚子里了。”云英起身牵上陆三的手,“何况承平也还没找着。”

“陆三,你莫忘了我们是在菩萨那儿起过誓的,同年同月同日死,要走,也该一起走。”

不提还好,一提宋九郎他便满肚子火:“我没忘,你也没忘,是他自己忘了!他以为替那大小姐报了仇,人家就会看上他了?他算个什么东西!”

可谁让当初是宋九郎先遇见她,也是宋九郎救了她的命,她心里始终就更偏袒那混蛋些。

若是他先呢?

怎么就不是他先呢!

她还叫他承平,像他们这种野狗一样的杂碎,学那上等人取什么表字!就是穿上了龙袍也成不了太子。

他在心里愤愤骂着,但又怕云英听着不高兴,只得统统都咽下。

“承平的下落,我已经有些眉目了,你不要这么急。”

云英心里也烦着,但还是温声安慰道,“你以前不是说想去寻瀛洲么?我找人打听过了,从定海县出海,再往东,有人曾见过那海市仙境。”

“等找着承平,我们就走。”

陆三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这事他已说过许多次,她回回都有新法子糊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