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68节(2 / 2)
她一直想不明白,李规虽与她离心多年,却也从不近女色。她甚至送过好些容姿上佳的侍女去他那儿,都被他一一骂了回来。
是啊,她当初就是看上他守文持正,是个真君子。
可那贱人到底凭什么?李规竟会为了她罔顾伦常……甚至还要与发妻和离。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堂堂顾氏嫡出的女儿,下嫁于他,为他生儿育女,一生恪守妇道。他那些填不满的窟窿,也是她去觍着脸求兄长相助。
她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他李家,就是死,她也是李夫人。
侍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说李规回来了,她赶忙对镜抹去泪痕,理好仪容,起身到门边相迎。
“菜凉了,我让人去热热。”
“不必了。”
李规声音嘶哑,双目赤红,她不免冷笑,看来是哭过了,成婚二十余载,他有为她哭过吗?
“也是,家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了。”
“你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顾玄静冷笑:“我说过了,我生是你李家的人,死是你李家的鬼。你不想见我,大可定我买凶杀人之罪,大义灭亲,还能博个好名声。但和离,你想都别想。”
“那贱人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让她如愿。”
李规沉了声,并未接她的话,“你今晚好生歇息,日夜兼程很快就到了。休书我已让人送去扬州,大抵会比你早两日。”
顾玄静忍无可忍:“你为什么不问我?你心爱的女人死了,你难道不恨我吗!”
李规默不作声,这更让她怒不可遏,她上前不顾礼节地撕扯着他。
“你说话!!”
良久,李规终于回身看了她一眼。
“我与你,已无话可说。”
他后退一步,双臂展开,拱手深揖。
第五十六章 殊途
更深夜阑,久梦初醒,急促呻吟断断续续,似被什么堵住了,身前亦有个模糊的人影低头挖着什么…… 人影…… 顾玄静猛地清醒,她坐起身,茫然四顾,她不是在马车里么?昨夜任她如何吵嚷,李规都再没与她说半个字。天还未亮,十数个差役便持刀将她请上了马车。 李规分明就是懂她的,知道她不会让这些下贱人碰自己。 面前人转过身来,明辉映出姣好面容,眉眼上挑,掩不住的狐媚相。 顾玄静掸去衣袖青苔,起身寻了处青石,端坐与之对望。树影下又传来挣扎呻吟,她转眸看去,一青衣男子提拎着嘴塞汗巾、手脚紧缚的李景戎出来。 顾玄静细细回思,黄昏时停车歇了一会儿,她没胃口吃饭,只喝过几口水便斜倚着歇下了。再之后…… 再之后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躲在阿爷的屏风后,第一次见那自江州来的李氏郎。 邂逅两相亲,缘念共无已。 顾玄静双眸微动,镇定看向面前这个女人,“你们可知自己劫了谁的道?” 云英粲然而笑:“看来李夫人不知道自己落在了谁手里。” “少跟她废话,赶紧剁了了事。”陆三在身后催促,刀刃在手臂上抹了抹。 李景戎见状,奋力挣扎,像条肥虫似的在泥地里蠕,被陆三一脚踩中后腰,动弹不得。 “原来你就是将那贱人送给戎儿的云娘子。”顾玄静冷笑道,“狐绥鸨合,他李勉之怎么还有脸扮什么苦命鸳鸯?” 李规将她和李景戎一道送回扬州,车马才刚出江夏没多远就被这女人悄无声息地劫了。说什么一别两宽,分明是把她和儿子都一道送给了这个姘妇。 云英笑意未减,“李大人莫说是上我的床了,他连我的门都不肯进。你与他夫妻二十余载,纵是情意淡了,也不该这般折辱他。” “他若是要脸,还会干出与亲儿子抢女人这般腌臜事吗?” 云英付之一哂,“罢了,你若与他同心,我今夜也不会在此了。” 她抬抬手,陆三乐滋滋地扯出李景戎口中汗巾,握刀在他身上比划两下,“削片,还是剁碎?” 云英盯着顾玄静,檀口微动,轻飘飘地说:“骟了。” 李景戎嘶哑乞求:“别!别……云娘子,有话…
第五十七章 同归
裴晏将沈承的供状交给卢湛保管,那上头细致罗列出沌阳县近五年来失踪的农户,桩桩件件,诉的都是元昊和他的镇戍兵,然最后两页,笔锋一转,说这些案子均由顾渊亲自压下。
卢湛细一琢磨,“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青苗被淹,李规与他夫人闹成这样,江州又为刘旭筹了军粮,秋收缺粮基本已成定局。江州官员,以吴王的人最多,得让吴王多把心思放在自家门口那些破事上。”
沈承心思缜密,李府那些可疑的空籍他暗中走访,留下记录,死在镇戍兵手里的那些农户也都由他命人统一安葬。他上回将那户籍交给裴晏,看似无奈,实则试探,看裴晏会怎么选。
裴晏见卢湛似懂非懂,又讲得明白一些,“沈承手里确实留了些证据,不仅是江夏军镇的,他跟在顾渊身旁多年,顾氏那官盐私卖的生意,他也略知门道。他与李规一样,只想赶走元昊,并不想得罪顾廉、得罪吴王。哪有这般好事。”
裴晏吃力地站起来,卢湛连忙上前搀扶。
“沈承把那些人都埋在一起,我让秦攸随他一同回去起棺,过两日连带案卷和相关物证一道送回京城。”
卢湛这句听明白了,裴晏还不打算回京。
来江州之前,卢湛想得很简单,李规也好,元昊也罢,这天底下没有挑不出毛病的官来。迟钝如他,在叔父那儿也没少见那些拿不上台面的人情世故。
太子纳了豫州刺史孔睿的次女为良娣,孔睿答应借豫州兵给裴晏。只要抓住李规的小辫子,逼其起事,届时兵戎相见,他找机会取了李规首级。裴晏平乱有功,太子也能借口事急从权,让裴晏先暂代刺史一职。多简单一事,当初也不知裴晏一路上都愁眉苦脸地为个啥。
结果到了江州,就没有一件事是按计划来的。
盐贩线索断了,凶手……凶手都是裴晏想保的人。
一个被他引为知己,一个跟他同衾共枕。
“太子既然答应不杀李刺史,眼下赈灾募兵秋收,这么多的事都离不开人。江州究竟何人接任,朝中恐怕得吵到年关去。等沈县丞给的证据到手,大人不就可以回京了?”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裴晏失笑道,“这番话谁教你的?”
“没有……我就是瞎琢磨。”
裴晏笑睨他一眼,“秦攸是吧?”
卢湛含糊地哼唧了声,裴晏没跟他计较,“不急。水患后易生疠疫,再者……郢州城兴许还有变数。”
裴晏松开手尝试着自己走了两步,筋肉牵扯,颈上瞬间凝出一层冷汗。这一刀,扎得够深也够准,刚好在膝上两寸断了筋,起码得养个月余。
每走一步,就疼一下。
“元昊欠了她那么多笔血债,她不讨回来是不会甘心的。”
卢湛点头称是,“可元昊是出了名的猛将,不是他手底下那些酒囊饭袋可比的。就算一对一,陆三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裴晏又走了两步,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又不是只有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