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暴雪天 第3节(2 / 2)
“拉倒吧!我贱啊?”徐远行推她一把:“快走吧,赶黑天前到。你这水平就别开夜车了。”
曾不野于是点点头,要走。人生之中这种萍水相逢的际遇太少,她平白接受了对方屡次的善意。这样没心没肺江湖义气的人她从没见过,所以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并做了一件蠢事:她给徐远行鞠了一躬。
“你参加追悼会呢?”徐远行逗她。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啐一口。”曾不野面色一凛上前一步,指着地面,让徐远行啐一口。
这只是个玩笑,徐远行开自己玩笑百无禁忌,却不成想碰到了一个不许他开玩笑的人。他不啐,曾不野的手就指着地面,命令他:“快说呸!”
“…”
“说!”
她要急了,徐远行可不敢逗她了,潦草“呸”了下,问她:“行了吗?”
曾不野这才满意,但还是教育他:“不要说谶言,不要。”
“行。下次再说我抽自己嘴巴。”徐远行答应她,想起还不知道她是谁,就问:“怎么称呼你?”
曾不野并不想与他交换姓名,尽管他和他的朋友看起来热情善良,但是在曾不野心中,他们的交汇已然到此结束。他帮助她不需要报答,她也就不再执着于表示感谢。但徐远行执着,对着她背影喊:“叫什么?问你呢!喂!”
曾不野上车前停下了脚步,走到一边,用手指在冰凉的雪上写:曾、不、野。手指在写第一笔落下后就冻僵了,手背瞬间红了。她在天地之间留下她的名字,证明她来过。
在她走后,徐远行走过去,蹲在地上看她写的字。笔走龙蛇,衬这飞雪茫茫!他不禁赞一句:“好字!”后又加一句:“就是人有点病。”还是忍不住拍了张照片,留作萍水相逢的纪念。
远处一群“巨兽”从天地雪野间驶来。他们在慢车道等距匀速前进,一辆后勤皮卡保障车在快速路“巡航”。一架无人机跟着车队在飞,车台里有人说:漂亮啊,漂亮,保持住!
而此时的曾不野单车在路上。
路边的积雪越来越厚,前后十公里都很难再遇到车。雪原在眼前不断展开,她知道,向深处,是牧民的草场和家园;也知道,再向前,是人类上万年文明的召唤。
她的木雕翼龙安静待在那里,她假设自己已经赋予它灵魂,让它预感到它即将回家。
但翼龙回家的路有点艰难,曾不野的方向盘莫名动了下,车身也随之歪了下,在她反应过来后,她的车已经陷进了雪里。车轮发出嗡嗡的声响想逃出去,但这显然是徒劳。那个“陌生人”的臭嘴应验了,她陷车了。
曾不野打起警示灯,安静坐在车里。她的头脑天人交战,过了很久她骂一句:靠!
然后拿出了手机,决定打个救援电话。
第3章
萧萧北风
◎野姐有病◎
曾不野这几年已经很少向别人“索取”了。她习惯了自己解决一切。好像向别人开口是一件丢人的事。在电话还没通以前,她心里还在打鼓:这合适吗?
当电话被接通后,她听到对面吹了个口哨,紧接着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说吧,怎么了?陷车了还是撞车了?”
曾不野被他问得脸红,她不争气,豪言壮语挺不过一天。然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等拖车就要等好久。他和他的车队是她的最优解。
“陷车了。”她说:“不过不严重。”
“不严重你自己爬出来呗。”徐远行说完哈哈大笑,甚至还拿起手咪说:“赵哥,你不是要试试绞盘吗?机会来了!”
车台里热闹起来。岂止赵哥想试自己的绞盘?孙哥、王哥、李哥通通想试自己的绞盘。曾不野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一群“饿狼”盯上了。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兴奋,甚至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但徐远行在电话那头威逼利诱她:“速度给定位,发共享!别逼我兄弟们跟你翻脸!”
陌路之人哪里有真正的翻脸,无非是路上遇到滴几声喇叭当作一声带着嬉笑怒骂的“长嘘”罢了。但曾不野不懂,她只是觉得他们热情的很是过头。
在等待的时候,她坐在车里啃了一个面包,顺道给好友李仙蕙打了一个电话,汇报了一下自己当前的处境。李仙蕙那头是久久的沉默,接着长吸一口气,把断了的魂儿续上了似的。
“所以你现在,被困在高速路旁的雪堆里?而外面下着雪?”李仙蕙的声音竟有些兴奋,她万万想不到曾不野也有这么一天。
“是的。”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发个视频。”
曾不野挂断电话,给她发了个视频。
漫天飘着的小雪,渐渐盖住了曾不野的车头,已经看不出车身本来的颜色。偶有一只不怕冻死的鸟飞过,落了一颗鸟屎,在车头雪衣上砸出一个小“屎坑”。
曾不野落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对着飞远的鸟比了个中指,大风又把她迅速吹了回去。太冷了,让她还没跟鸟较量就败下阵来。
透支的体能还没补充好,她好像有些困了,就靠在座椅上眯瞪着。车窗开着的小缝隙带来一丝凉意,偶尔挤进一朵雪花落在脸上,那点缝隙也带来外面呼号的风声。仔细听,那风还有旋律:由强渐弱、由弱渐强。风还有形状,风的形状都在雪里。
竟然还有牧民不辞辛苦,骑着一匹蒙古马,在雪原里赶路。她分不清这是梦是真,于是感觉自己的脸贴在车窗上,眼睛费力地看着远处的那匹马。
如果有机会,她真希望能带老曾来这里听听这大风。老曾一定会说:萧萧北风,落月关河。一旦曾不野问出处,他又会摇头说:不记得喽,这是杂糅。
她是被急促的敲窗声敲醒的。
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误入了狼窝。那个男的靠着她车窗,墨镜摘一半卡在鼻梁上,露出一口晃人眼的白牙,正朝她得意的笑。而她看了眼后视镜,有几个人蹲在她车后轱辘附近研究她怎么陷车的,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拿着一把小铲子煞有介事地铲雪;车头方向则站了几个男的,对着她的车啧啧称奇。
她腾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徐远行。
徐远行呢,则拉开自己的冲锋衣内侧,掏出一个身份证来紧紧贴在她的车窗上:“来,记住是谁救的你。”其实是为了让曾不野放心,他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他是有名有姓的大好人。
徐远行。
曾不野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再看看他的脸,觉得真是相配。这是个名字和面相都很野的“野”男人,一个注定要“远行”的人。
她推门下了车,赵君澜凑到她面前,嘿嘿一笑:“怎么弄的啊!这一路开过来也没有能打滑的地方啊。”
曾不野也说不清,但她仍旧极力回忆了下,其实是方向盘突然不受控地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