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斩首(1 / 2)

第186章斩首

乾旱许久的河北大地,乌云密布。

武安城下,留下了一万多鄜延军的尸体。

全部都是战兵。

要不是岳飞冒死,带著五百多人堵住了河谷,恐怕损失还要更多。

他挡住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已经让完顏宗弼失去了最佳的入场时机。

等他带著手下纵马退出战场的时候,岳飞回头一望,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损失了大概四百多弟兄。

他心情有些沉重,这都是他一手操练的兵马。

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悲伤了,女真韃子大破鄜延军,局势愈发糜烂。

正不知有多少人,肯定受此战影响,不敢再反抗,甚至会选择投降。

而更可怕的灾难,还在后面,因为刘光世东进到河东隆德府之后,在太行山西侧,徵发了五万多河东民夫。

修补道路,赶建营寨,运送輜重,从事这些军中琐碎辛苦事宜的主力,就是五万多河东民夫。

人过一万,无边无岸,更何况在这群山之中一条河谷大道上的数万民夫!

前方大败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他们依然在忙碌著。

这些河东百姓,浑身是汗,衣衫大多湿透,或者在构工建寨,或者在推著沉重的鸡公车奔走於途。

山谷內,知了尖尖的叫声,十分烦人。

带领调度这些民夫的,大多是河东隆德府的厢军中低阶武官,或地方小官吏。

他们也都穿著麻鞋短衣跟在队伍当中,同样挥汗如雨,满面风霜之色。

虽然不用推车赶马做苦工,可是每日都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都要迸出血来。

这种苦差事虽然要人命,但是民夫和小吏们也都能咬牙忍受,因为隔壁磁州太惨了。

要是鄜延军能儘快把韃子驱赶出去,哪怕自己累死了,也能保护父老家人不受韃子戕害。

慢慢的,这些人发现了不对,有很多前线溃败下来的鄜延军,正在狂奔逃过太行山。

民夫们莫名地感觉到了心悸。

终於,不远处,他们一直害怕的梦魘出现了。

女真韃子的铁骑,正追杀而来,手里的兵刃上全都滴血。

女真韃子来了!而且一下就是席捲整个鄜延大军的后路!

这些女真韃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鄜延军在做什么!折家军在做什么!

在此守备的河东厢军,无不咬牙切齿,我们出生入死,为你们开路运粮。

结果这么快就败了。

带著关西腔的示警之声,在各处悽厉响动。

“韃子来了!韃子来了!”

太行山脉中,各处军寨之內,告急的金鼓声顿时响彻起来。

这样的要道之中,肯定是有军寨的,很多军寨其实已经被鄜延军接手。

没办法,他们兵强马壮,地方厢军面对这种军纪差、规模大、战力强的边军,最好是老实听话。

大宋军中械斗杀人,屡见不鲜,而且很少得到惩治。

大部分都被上级军官遮掩过去了。

虽然鄜延军渡河以来表现实在算不得好,可是毕竟还是大宋强军西军的老底子之一。

谁都知道,要是此地被切断,那四万鄜延军就没了退路,困在河北,接济断绝,军心就不可收拾,大概率就是全军覆没。

这个时候,就算是再惊惶恐惧,也只有凭著营寨打到底!

此地不是太原,而是河东的腹心之地,承平日久。

军寨修建的十分粗疏,而且年久失修,鄜延军驻扎之后,也懒得整飭。

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营寨之中跳出许多鄜延军將,大声號令指挥。

然后就瞧见,有很多河东的厢军,已经嚇得跳下寨墙,寻路而逃。

“贼廝鸟!”

反倒是躲进来的民夫们,因为天生畏惧这些做官的,被吼声嚇得不敢后退,匆匆摸起身边的工具,也不管有没有杀伤力,颤巍巍地朝下看去。

鄜延路留下的人马,倒是一个个操持兵刃,骂著陕西俚语,准备和韃子死战。

只要有自家军將指挥,西军还是敢战的。

韃子骑兵越来越近,眾人眼看著溃兵被他们追杀,还有那倒霉的民夫,面对这种骑兵根本没法抵抗。

大家只能四散而逃,然后被无情收割,运气好的滚到山林冲,或许能留一条小命。

还有女真韃子在马背上弯弓射箭,又准又狠,哀嚎声瀰漫整个山谷。

有人逃走,就有人挺身而出,几千年来面对异族入侵,中原大地一向如此。

有些隨军而来的官吏、民夫,也有一些拿起武器,抱起石头,准备迎敌。

此时,有不少军將模样的人物,在袍泽们大声號召组织士卒依託营寨而战的同时,却在夺路而逃!

这些军將或者是將门子弟,自小养尊处优,秉承祖父余荫得了军中差遣。

但临危局,就显出衙內本色,半点也想不到持戈而战,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们过得太舒服了,捨不得死,也捨不得在这拼命。

如此多的大人物临阵而走,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营寨顿时就告崩溃。

多少民夫哭喊奔走,在营中互相践踏,互相爭路,绝望呼喊之声,响彻云霄!

山谷之內,各色人物,各种性格,各种举动.

乱作一团!

一名持枪站在寨墙上的西军武官,看著这般景象,狠狠地唾了一口:“直娘贼,有死而已,逃甚鸟逃?丟了这里,东面四万弟兄怎么办?”

可他的喝骂之声,给淹没在这样的慌乱崩溃的景象当中,又有几人听得见?那些弃军而走的傢伙,就算听见了,难道就会稍稍停顿不成?

那军將喝骂之后,只是仰天长嘆一声:“小刘!刘光世!你带的好兵啊!”

老刘打仗很差,是西军中公认的最不能战的將主,但是他还是很爱惜自己的鄜延军的。

生活也算奢侈,但是和其他西军將门差不多,没有小刘这么夸张。

自从刘延庆伐辽失利,刘光世掌军以来,威福自专,剋扣军餉以自奉奢华,且生性不亲士卒。

他连装都懒得装,和士卒们在一起时候,经常捂著口鼻,匆匆而过。

好像是生怕被臭味熏到。

这次行军,更是把他这种视士卒如牛马草芥的心,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一路上酒池肉林,歌舞纵乐,手下士卒却饿著肚子行军。

朝廷没有亏待西军,如今朝廷很是倚重他们,军餉源源不断运到,都被层层剋扣了下来。

他刘光世可能是喝兵血习惯了,没拿这些廝杀汉当人看,根本就不藏著掖著。

西军士卒確实都知道上官喝兵血,也知道这是整个西军的传统。

但是你遮掩一下,大家捏著鼻子就当不知道,你这么明目张胆,谁受得了?

统帅如此作为,军心自然就是一盘散沙。而女真韃子也的確出奇的强悍,稍微用了个诱敌之计,然后出其不意地杀出,就让刘光世兵败如山倒。

那军將操起一桿长矛,大步挤开人潮向寨墙下走去。

“直娘贼,刘光世无能,咱们却不能丟了西军的脸面。”

崩溃逃散的人潮当中,总有零星关西男儿逆流而进,涌上寨前。

下面的杀戮还在进行,女真韃子追著追著,终於到了寨墙上射程之內。

但是他们的箭,將將射到,根本无法破开韃子的甲冑。

寨子里的人,看著那乌泱泱的女真骑兵,都有些绝望。

这时候选择抵抗的,其实都是抱了必死之心。

逃跑的人群中,赵善事保安军豪门赵氏的子弟,他们也是西北豪族,却不是將门。

以前跟小刘混的熟,经常一起打猎狎妓,吃喝玩乐。

此番前来混个军功,没想到小刘这般无能,他已经是主动提出留在后方了,没想到还是被人杀了过来。

赵善一边骂著刘光世,一边在亲卫家將们的簇拥下逃走。

突然,在他面前,出现一支骑兵。

为首的一人,看著漫山溃逃的兵马、民夫,皱起了眉头。

见赵善被人簇拥,而且看穿戴品阶不低,便喝问道:“你们是哪一路人马,为何要逃?”

赵善头盔都歪了,抬头瞧见来人,骂道:“曲端,你他娘的眼瞎,连老子都不认得。”

曲端仔细看了看,有些不確定地问道:“赵善?”

赵善这才打量起他身后人马,竟然出奇的齐整,登时眼睛一亮,“曲端,你来的正好,赶紧派人护我出去,韃子杀过来了!”

赵家在西军中,十分尊贵,和各个將门都有联姻。

否则他赵善也没有资格和刘衙內是好友。

曲端以前是涇源军的武將,他爹战死的时候,曲端才三岁,就承袭了他爹的武职。

听到赵善在那大叫,曲端脸色冷峻,说道:“你负责这黄泽群寨的防务?”

“废什么话!”

曲端喝道:“你擅离职守,临阵而逃,来人吶,斩!”

“你敢!”赵善根本不怕,他不信西军中,还有人敢杀他。

可是从曲端身后,出来的几个骑兵,根本不管这些,举著刀就过来。

赵家的家將纷纷上前,却根本拦不住,赵善这才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求饶,刀就劈头砍了下来。

临死之际,他才想起来,曲端已经不是西军了。

刘法战败之后,他们这些涇源军的溃兵,有很多都被陈绍给收拢,然后在西夏扎根。

千骑战马,从山谷中跃出。

身后还有无穷无尽的骑兵。

这是一支纯轻骑的队伍,一人两马,由辅军在后面照料。

辅军大多是辽地难民,因为银州兵是不负责照料自己战马的。

而战马是极其需要好好照顾的娇贵动物。马蹄需要保护,出汗收汗都要注意,马的腰更不能磨损受伤,再加上马需要经常擦眼睛防止侈目糊。一天下来,照料马匹就需要相当时间。

但凡不是在战场上面需要剧烈机动,包抄奔袭,骑兵前行速度比步兵並不快多少。马是草肚子,只有吃马料才有气力,放青只不过是让马活著罢了。

看著下面山谷的惨状,曲端脸色阴沉,低声骂了一句。

“刘光世,猪犬之人,也能带兵!”

他下令辅军收拢溃逃兵马和民夫,然后其他人隨他迎敌。

河东民夫、鄜延军將、隆德厢军,一起抬头望去。

绝望之中,就见山野上,无数甲冑鲜明的骑兵,衝锋而来。

很快就与女真韃子的追兵碰撞在一起。

原本很轻鬆追杀的女真骑兵,也是瞬间就觉察到了危险。

他们追的太势如破竹了,根本来不及派出哨骑,因为一路上没停过。

匆促之间,就撞上了曲端率领的银州轻骑。

此时在武安以北,折可存也在收拢鄜延溃兵。

他本该策应鄜延军的,但是却选择了在高处结寨,坐视鄜延军溃败,然后收拢其兵马为自己所用。

其心可诛!

虽然这场大败,九成九的责任,都在刘光世一人。

但是折可存的这种居心,还是太过险恶。

只能说大宋失去了权威之后,各地的实权人物,已经按捺不住了。

规矩,正在一一被打破。

而且这件事情,倒也不能全怪折家军上下。

鄜延军这次和折家军之间所谓联军而战,本来就有些磕磕绊绊。

尤其是折家兵马本来就不多,又都需要留下守卫本土。他们和其他人不同,西军其他將门,至少是不需要提防宋军的。

折家就未必,他们要是真內部空虚了,大宋趁机收復府谷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来,鄜延军想独居大功,刘光世根本就是把折家军为辅助打下手的位置。

宋廷运来的輜重粮秣,两边也是各怀鬼胎,刘光世是直接没打算给,折家军则是准备好了硬截留来自己用。

两军相处若此,若说折家军想看著鄜延军大败亏输,至少绝大部分折家军中人还不至於。

可要说为鄜延军主导的这场东进战事有多卖力,那也是绝无可能了。

唯有主帅折可存,是毒蛇一样的心思,打开始瞧出女真韃子诱敌之计时候,就打定主意要坐视刘光世兵败,然后吞下他的鄜延军。

能吃多少算多少。

鄜延军虽然近来战绩不佳,但大多是將帅的问题,这些百战老卒还是很馋人的。

鼓山的宗泽,也在尽力营救接受鄜延路士卒。

包括逃到太行山,被曲端接收的,刘光世此番逃出生天,也会成为一个光杆司令。

不过他逃跑確实有一手,至今还没有被女真人抓住。

——

曲端不是一个閒的住的人。

他来到太原不久,就率兵赶往太行山,说是要防备韃子西进河东。

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完顏宗望不去京畿省,来河东找不自在,除非是他昏了头。

不过陈绍想了想,也没有阻止。

他要渗透河东,以防备女真韃子为名义,让自己的兵马在河东调动,可以掌握很多寨子和关隘。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要是韃子退兵之后,这种动作等同於造反。

得到陈绍首肯之后,曲端领兵东进,除了太原府马上就往磁州一带奔去。

正好赶上了刘光世带兵东进。

凭藉著对刘光世的了解,老西军曲端马上觉察到不对劲,他料定鄜延军危险了,说不定会完全葬送在河北,葬送在刘光世这个衙內手里。

女真的追兵这次並不多,他们从来也不是以兵马多而闻名的。

在山地中碰到银州轻骑,他们也体会了一把西路军在应州遇到的强度。

女真一个蒲里衍,亲眼见到,被他击落下马的骑兵,在山林的石块上跳跃如飞,蹭蹭几下爬到了一棵巨树上,拔箭开射。

还有人骑著马,遇到树干拦路,从马背上一跃单手利用树干翻个跟头,又落到了越过树干的马背上。

就跟他娘的看杂耍一样。

至於女真韃子凶恶?这些横山羌兵表示还行,比自己以前的头人强多了。

山林中的这场野战,很快就落下了帷幕,曲端成功击退了女真追兵,並且留下了三五百的尸体。

但是他没有选择追击。

因为一旦追过去,遇到女真大军,就算是正式和女真东路军交手了。

接下来,可能会牵一髮而动全身,整个定难军的部署,都需要为他而改变。

輜重、后勤、援兵.,铁定会影响到蔚州战局。

曲端虽然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喷子,但是毫无疑问,他是知兵的。

他要是在河北开闢定难军第二战场,本就捉襟见肘的物资供给,恐怕会拖垮整个定难军。

他在这里见好就收,然后竖起战旗,招收鄜延溃兵,派人加急传信,告知陈绍此间局势。

——

太原城。

陈绍正在抓间谍。

完顏宗翰派出了很多细作,来到太原城中,正好广源堂有很多细作在奉圣州。

两边好像都知道了彼此趁乱派细作的事。

因为双方的地盘很多都是原本契丹的领土,占领云內诸州以后,难免会和太原有人口流动,所以双方都很方便就安插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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