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2 / 2)

甚至他强调,“如果杀你母亲的人站在我面前,我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展骆说到这里稍稍有些激动,他手指离开了枪托,挥动胳膊,“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法律控制不住他们。”

沈一逸望着他。

突然之间像看清了他骨子里深埋的执念。

不过这样也好,她要的就是展骆亲口承认罪行。

“所以,你连自己的父亲都杀!?”沈一逸直接挑明,“他也是你不公世界里的一枚小齿轮?”

展骆表情微愣,似乎对此感到意外。

沈一逸不给他思考余地,连着三个提问。

“杀掉他就能得到公平?”

“杀掉他你就能获得自由?”

“只有杀掉男人才能让你找到快乐?”

展骆双腿从自然搭叠,慢慢开始轻微发颤,眼角肌肉抽跳了一下,两人对望了好久,他突然露出坦然的笑容。

他拍拍手,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快要崩裂情绪。

但沈一逸感受到藏在他情绪背后的不是解脱,而是罪孽藏的太深给他造成的失重,他笑得晕晕乎乎。

沈一逸指着他怀里的枪道:“这把枪曾是他的偷藏起来的玩具,威胁你的工具,是你儿时的噩梦。”

沈一逸用嘲笑的语气,叙述他藏在暴力中的真相。

“杀父,是你杀戮序列的起点。”

两人在对峙中打成平手。

在来山的路上,沈一逸和朴峥反复确认过展文戈的死亡,户籍科给的反馈是死亡证明是本地医院开出的,死于心源性猝死,展文戈死亡当天并未住院,只是在急诊登记中出现,急诊记录为呼吸骤停,经过多方抢救无效,死于医院。

沈一逸不用想也知道,当年他父亲的死亡和商毅的案子一样,死于心脏疾病,但碍于被受害者自身疾病的遮掩没有被警方察觉,又因为家属及时送医,也没有被医院怀疑。

展骆有了父亲这个小白鼠,杀彦莉的父亲才有了熟练度,才会抓紧对犯罪产生浓烈的兴趣,并不断寻找目标。

可惜,他似乎沉溺在自己的谎言里不肯自拔。

沈一逸说道:“我们警方联系到了你的前任。”

——那个没能和他结婚的女孩。

展骆垂眸,目光短暂失焦,似乎脑海中不愉快的回忆疯狂向他涌去,他被压倒在五指山下,身上是反抗不了的阴影。

“她说你父亲不仅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甚至他还是个酒鬼。”

狩猎时代遗留下的体能优势,逐渐在叙事中被异化为阳刚气质的象征,而工业时代也同样书写了酒精文化、烈酒崇拜。不知是从何开始,后工业下岗浪潮又将失意酗酒与暴力浪漫化,成为人生不得志的歌颂,就这样一代代演绎下去,集体潜意识里都将暴力变成了雄性魅力标签。

暴怒是血性,酗酒是痛苦的浪子。

不过是喝些酒嘛,再不济是大厦崩塌。

这些缺点对男人来说不是个例,而是被集体默许、被纵容,哪怕放在新闻都习惯到惊不起水花。

哦,又是暴力倾向,雄性动物都这样而已。

唯独受害者接受不了沉默。

沈一逸慢慢地说道:“你前妻离开你的原因,是怕结婚后你变得和他一样可怕。”

过去争吵的画面悬浮于眼前,展骆看到了当时绝望的自己,旁边是刚被打过的母亲,满脸苍白,而自己双眼布满血丝,跪在父亲面前双手颤抖却不敢动,小声求饶的样子——他是只被打到墙角的狗。

就是这把枪。

桌子上就放了这把枪,他用枪口抵住自己的脑袋,质问他为什么连跑个八百米都气喘吁吁,问他为什么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

十二岁的自己,真的很想夺枪杀了他。

他默认自己身体里流着暴力的血,他不仅痛恨自己的性别,也痛恨父亲的性别,展骆轻描淡写道:“拥有必须依附于暴力才能活下去的性别,是我的耻辱”

“我感谢秦落。”

展骆两手搭叠在枪上,眼神如冰,他呢喃着:“她总能鼓舞人们去寻找、决定自己的命运。”

当他再次和父亲提出不想读体育专业的时候,父亲大力抽了他一个耳光,说他姐姐都能进省田径队,问他为什么像个懦夫。

就在那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正在连载的《撞石》。

他第一次对女作家产生好奇,于是在网上搜索了全本小说,并看完了她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