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这日,晚膳过后,宋觅路过签押房,看见居尘正点上烛火,用镇尺铺平眼前白纸。宋觅负手进门,来到桌前,只见她已经研好墨汁,执笔正在作画。

宋觅目光落至她笔尖,随意问道:“在做什么?”

居尘一壁低头勾勒,一壁解释她此举的原由,是想根据那些无辜者家人的描述,把那些女孩的遗像画下来,送给他们作为慰藉。

江阳穷乡僻壤,鸟路过都不拉屎,更遑论出得起一位技艺卓绝的画师。那些女孩落水之后,这世上便不再存有她们的音容笑貌。

居尘自知自己的画技也不卓绝,只是勉强凑合看的样。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宋觅悄然立于旁侧看了会,盯得她一张莹白如雪的面容不由泛出一层绯色,落笔也越来越踌躇,他掩着鼻尖轻笑了声,问道:“要不要帮忙?”

居尘一双美眸在夜色中亮起,抬头看向他,“可以吗?”

她好像还不曾见过他作画。

居尘迄今见过最有灵气的画师,便是大师兄林宗白,他被誉为大梁第一画师,极擅丹青写生,只需寥寥几笔,一幅活景跃然纸上。

他经常被大理寺邀去作拟嫌疑犯画像,这也是他最初的营生手段之一,大理寺少卿夸赞他可以根据简单几个特征描述,将人刻画得栩栩如生,但他却谦逊得紧,说他最擅作的是风景花鸟图,人像,他比蓬山王还是差了点。

居尘一直以为这是他的自谦之词,不过是闲来无事不忘拍一拍那位大理寺顶头上峰的马屁。

今日一瞧,居尘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出神入化,她今日算是体会这个词用在画作上的深意。

宋觅随手下笔,回眸见她目光透出认可,温言道:“那你来说,我来画?”

居尘点点头,一一说出她所收集而来的,她们每个人的特点。

宋觅每个听过,片刻思索,一落笔,便勾勒出一个得其神韵的人。

居尘站在桌旁,躬着身子,双手托腮,看着他落笔,不由叹笑:“好吧,我承认你是比我强一点。”

她像是在指画技,又像是在瓦解一些倔强多年的偏见。

宋觅挑眉将她看了一眼,搁下笔,将画作放到旁边的空桌上晾晒,诚恳道:“也不能这么说。”

“我虽会作画,但我却想不到画出那些女孩,去安慰她们的家人。”宋觅回眸看向她,“这一点我不及你,你作为女儿家心思细腻,比我想得周全。”

居尘怔怔听他说完,明明是赞美之词,顷刻间只让她觉得眼眶

有些发热。若是这话他前世也说给她听过,该多好,他们肯定不会那般凄凉收场。

正是前世那般收场,宋觅此刻才觉得要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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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阳衙署的官吏经过商议,一致同意把那三名妖僧昧下的钱财作为抚恤金,同着画像,挨个送往受害者的家中。

居尘将肖像挂在屋中,回首含笑问道:“老人家,你看像不像?”

“像,真像……”

居尘为他递去拭泪的手帕,临走前,对方反赠他们一壶家中酿的好酒。

废除了多年陋习,也算是江阳衙署久违的一件喜事,夜里,几位当地官员商榷设下席面,款待蓬山王。

月明星稀,今夜九重天上的月亮难得的圆,白色月光铺陈在青石板上,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辉。

居尘坐在女眷那一桌,酒过三轮,她侧眸看去,宋觅正偏过脸,同他另一边的官员说话,他单手支椅,下颌线分明,唇角漫不经心勾着,开口时喉结微沉,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轮廓尤为迷人。

居尘双颊泛着一丝微醺的绯色,托辞更衣,悄然离桌,路过男宾的席面上,趁别人不注意,轻勾了一下主位上的人的衣袖。

动作似有若无,几乎令人难以察觉。

居尘甚至有些担心他没感觉到,可也不敢再拉一次,那就太明显了。

当居尘缓缓转过重重长廊,到达衙署后苑一个昏暗的角落,她站在转角处,回过首,宋觅已经跟了过来。

他眉宇微蹙,以为她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说,“怎么了?”

居尘微微一笑,双眸弯起,犹如镜花水月中的月牙,“没有,就是突然想亲你一下。”

她说完,便踮起了脚跟。

蜻蜓点水的一下,伴随着她蔓延到耳廓边的笑意,居尘心满意足,转身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