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这场单方面的泄愤持续了很久,最终被一声尖叫打破了这诡异氛围。
松萝惊恐地站在侧门口,被缭乱的鞭影和飞溅的残雪吓得面色雪白,手里的橘子也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了过去,随之被马鞭抽得皮开肉绽。
空气里爆裂开一股果香,给森森冰雪裹了层酸甜的芬芳。
谢君棠挥鞭的动作一顿,阴鸷凶残的目光落在松萝身上,松萝两腿一软跌坐在雪地里,顿时花容失色。
云岫担心他把怒意转嫁到旁人身上,明明怕得要死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突然拦在马前,“住手!不要伤人!”他的心怦怦直跳,牙关咯咯作响,鼻尖虚汗直冒,杏眼里荡漾的波光却胆怯又勇敢。
对方果然不再关注松萝,转而把视线投在了他身上。云岫肩头一紧,觉得他如今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刚苏醒打算嗜咬天地的远古凶兽,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对方的利爪坚齿撕扯个粉碎。
谢君棠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却没有用马鞭抽他,只顶着一张暴戾恣睢的面孔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也觉得我暴虐弑杀?”
云岫暗道,你这个样子,是个人看到了都会点头,但若真点了头后果会如何他实在不敢想下去,便只能违心地道:“没有!”许是怕对方不信自己的谎言,他立马又道:“人如果心情不佳,掩饰得再巧妙也总会有失态的时候。能发泄出来是好事,有事憋在心底只会更痛苦。若是愿意,你可以和我说一说。”
“和你说?”谢君棠俯视着云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又知道什么?你——你们——”他神色倏忽变换,时而痛恨时而伤感时而又迷茫无助,他胯、下的骏马也被主人的情绪感染,不安地躁动起来,“都认为我合该遭天谴,不得好死是么?”接着又是一串癫狂的大笑,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好”,等第三个“好”字蹦出口的时候,他眼底的光像是天际的流星,瞬间湮灭,笑意定格的刹那,他嘴角流出血丝,整个人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哎呀——”云岫下意识想要托住他,奈何他的小身板实在抵不住一个成年男子的份量,那人摔在他身上,差点把他的五脏六腑砸得颠倒移位。
云岫躺在雪地里,艰难地呼出一口白气,他眨了眨眼,勉强动了动手指,虚弱地向反应不及的松萝求助,“……快……快帮我……帮我搬……搬他走……”他欲哭无泪,身上压了个人的滋味着实不好受,那人脑袋磕在他脖子上,喷吐出的气息灼热如火燎。
云岫推开对方压着自己的胳膊,抬手触到男子的脸颊和额头,果然滚烫异常,顿时愈发惊慌,扯着嗓门道:“他在发热!松萝,赶紧帮我把他搀起来,他这个样子不能躺在雪地里!”
这下松萝总算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来帮忙。
两人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人半搀半拖地拉扯到侧门边,却已经累得气喘如牛,大汗淋漓。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男子仍没有丁点要苏醒的迹象。
云岫一边用肩膀抵住他歪倒的身子一边对松萝道:“这样不行,快去找向管事,请他派几个小厮来抬人!对了!还得请个大夫来替他看诊!”
松萝踌躇着不敢离开,方才她亲眼见到这个陌生人可怖的一面,怎能放心把自家小郎君留下来与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独处,若是中途对方醒过来要对小郎君不利,岂不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云岫见她不动弹,急得满面通红,“松萝,人命关天!你快去啊!”
听到“人命”两字,松萝这才惊跳而起,急匆匆地往门里跑去。
云岫咬紧牙关,一手抱住神志不清的人,一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铺在了门前的台阶上,然后扶着人坐了下去。那人上半身一歪,起先还靠在他肩头,可随之又歪倒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对方身上滚烫却不住地打冷战,云岫无法,只能搂抱住他给他取暖。
坐了没多久,天上又零星飘起了雪粒子,云岫把对方整个脑袋埋在自己怀里并抬起胳膊为他遮风挡雪。
好在这个时候松萝带着人赶来了。
向管事一见到云岫怀中人事不知的男子也是大为吃惊,刚才松萝只说要他去救人,未曾细说来龙去脉,他还以为是自家小郎君出了事,立马带着人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如今发现是个陌生人,他理智迅速回笼,忍不住道:“小郎君,这是何人?”
云岫道:“他是我京中认识的人,方才恰巧骑马经过,他身上高热,不慎坠马跌了下来。向伯,你快让人把他抬进去,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向管事听他说认识此人,心下稍安,又见这人烧得双颊绯红,五官痛楚地扭曲成一团,也再顾不上其他赶忙指挥着身后的小厮把人抬进了别院。他原打算让人打扫间客房出来给人安置,可云岫已一叠声地吩咐小厮们将人搬到他住的小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