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2 / 2)

云岫咋舌,心道这可比直接打谢瑜安一顿都要令他难过,这十日对方只会一日比一日心焦,箱子他自然是寻不着的,还得为自己撒的谎演足了戏,等受够了腹热心煎的苦头后,谢君棠恐怕还会让他吃一顿皮肉之苦。

云岫自小和谢瑜安一块儿长大,此刻猜到他要遭大罪,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若说痛快,似乎是有一点,却并不多,倒仿佛与前几日阿倦说的他大仇得报后的感受有些相似。

他咂摸了半天,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谢君棠以为云岫看到谢瑜安倒霉会高兴,但实际上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他便又觉得云岫对其有情,心里再次不痛快起来。

两人一个不痛快,一个恹恹的不得劲,面上虽未急赤白脸地闹翻,终归隔着什么,氛围很是古怪。

十日之期转瞬而至,谢瑜安没有箱子交差只有一顿好打的结果。

谢君棠这厮也是存心要折辱他,让羽林卫把人拖到一个人来人往的地界,先是掌嘴再是扒了衣裳一顿廷杖。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外人不知内情,一时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

谢君棠以为云岫总该高兴了,可惜还是没有,于是那种焦灼僵持便又无声地延续了下去。

今年冷得早,十月上旬就下了雪,气温骤降,天凝地闭。

月底的某日晚膳时分,等了许久也不见谢君棠来,云岫还当他仍在理政,眼见菜凉了大半,正要命人拿下去热一热,忽见方玉着急忙慌地进来,说陛下在宣政殿忽然晕倒,不省人事。

云岫懵了,脸上血色褪尽,眼中神采像是被黑夜吞噬的晚霞余辉,转瞬暗淡,他怔怔地坐着,直到方玉轻推了他几下,又一连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他蓦地想要站起身,但他的腿在打哆嗦,撑在桌沿的两条胳膊也抖个不停,即便手掌用力到起了一排青筋,身体还是软倒在椅中,反复试了许多次,才勉强站稳。

方玉怕他摔着,刚要去扶,冷不防他突然就往外跑,撞得桌椅挪位,那声响,听着都觉得疼,可云岫全然不觉,跑得鬓发凌乱,衣襟松散,途中连鞋掉了也顾不上捡,只一味往宣政殿方向冲。

方玉竟追不上他,拾了鞋子缀在后头喊他,对方也不曾回头。

云岫没命地跑,风是冷的,头脑却是昏涨剧痛的,像淋了滚油一般,直到撞进了御花园,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在当场,他才踉跄着缓缓停下了脚步。

因下过几场雪,即便是在夜里,御花园中也该是白茫茫的一片,可眼前所见,与设想的大为不同。树梢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用绸缎、彩绢扎成花叶点缀其上,原本光秃秃的树木好似一夜回春,百花齐放,千朵万朵压满枝头。除此之外,还有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精巧琉璃灯,里头点着火烛,挂在树枝、山石、亭台、廊轩上,将整座御花园照得辉煌耀目,宛如琉璃世界,神霄绛阙。

一切如梦似幻,云岫晕晕乎乎地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长廊前,只见廊顶上也有绢布制的假花做点缀,却和方才见的有所不同,特意扎成了藤萝样式,千丝万缕地垂落下来,仿若飞瀑溪流。

藤萝之间的空隙中还悬着许多小玩意儿。云岫乍见之下,不由地既惊又喜,他一面分花拂柳地往前走,一面仰头往上看,在藤萝间发现了拨浪鼓、面粉娃娃、布老虎、陀螺、风车……琳琅满目,数之不尽,比百宝箱里的耍货还要齐全。

云岫穿梭其间,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长廊曲折蜿蜒,云岫一路走一路看,等即将走至尽头时,忽闻一阵空灵的琴声叮咚作响,如山涧滴泉,似珠滚玉盘,仿佛百鸟朝凤,亦如月华倾泻……变幻多端,撩拨心弦。

云岫听出是首祝寿的古曲,心尖像是被羽毛搔了几下,他不由地加快步伐,寻着琴声往前跑,待走出长廊,绕过花台,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谢君棠白裘黑发,丰神飘洒,身姿高彻,犹如瑶林玉树。他垂眸敛目,轻抚琴弦,十指抹挑勾剔,打摘劈托,流畅娴熟。待弹完一曲《鹤猿祝寿》,紧接着又是《鹤冲霄》,最后以《凤求凰》收尾。

曲尽之时,谢君棠才终于抬眸望向云岫,嘴角微扬,粲然一笑道:“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云岫愣怔了片刻,随后眼底涟漪微漾,脸上绯红似桃杏,他避开对方的目光,略有些不知所措,手指绞着衣袖,良久才磕巴地道了句谢,赧然地低下了头。

谢君棠岂会只甘心得到一句谢,立马追问道:“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我……”云岫愈发无措,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您……您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