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一片寂静,屋子里响起轻微而缓慢的倒酒声。

姜南西悄悄站到门后,正赶上宁衡远举起酒杯,而旁边红星二锅头的酒瓶已经空了大半,估计是喝了不少。

借着门板遮挡伸出手机,她快速连拍几张,而后一把推开房门。

宁衡远吓一跳,酒举半天了没敢送进嘴里。

姜南西双手抱臂站在门口:“大爷,您又偷喝酒,小心我告儿宁朝啊。”

时间静止两秒,姜南西以为自己威慑成功,就在她走进屋准备拿下宁衡远手中的酒杯时,宁衡远忽然仰脖,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接着,他看向姜南西,一脸的泫然欲泣:“小西,大爷苦啊!”

姜南西定在原地:“?”

酒杯“咣当”一撂,宁衡远双手用力搓了把脸,他脸上明显有了醉意,双眼中却满是悲怆与心酸:“自从老伴儿走后,这个家就剩我一个人,不喝点酒还能干什么呢?”

“怎么会呢?”姜南西放下包,走过去坐下,“您看您孙子孙女儿,不都经常回来看您嘛。”

宁朝说过,他们哥姐弟三人隔三岔五回来一趟——抓宁衡远喝酒。

“你根本不懂啊!外人都说我是儿孙满堂,个顶个的事业有成还孝顺,其实都是那驴粪蛋子表面光!”宁衡远一甩手,然后“啪”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憋屈,“大的,拿我当教学案例,我那下巴都快掉到塔里木盆地了,好家伙他还拿着个手机,就这么对着我的脸一直拍拍拍。”说得激动,宁衡远特意比划了个怼脸拍的动作。

这故事耳熟,姜南西手指挠了挠鼻梁,把笑意憋回去。

“老二呢,是个闺女,比老大会疼人,可是轴得要命!过年那会儿,我跟三儿一块儿放烟花,把他弟弟逮警局写检讨就算了,非得让我在家也写一份,你说说,这孩子是不是一根筋。”

铁面无私,是个好警察,姜南西刚点头表达尊敬,就对上宁衡远的死亡凝视,又赶紧摇头,用下巴在空中画了个圈。

“还有三儿!”

姜南西竖起耳朵,想听宁朝的瓜。

趁她一不留神,宁衡远又倒一杯闷了个底儿掉,脸红得跟关公似的,说话开始口齿不清。

“他爸让他学医报北大,想着以后稳稳当当子承父业,那小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嘿!结果背地里偷偷改了志愿,把清华通知书拿家里才知道报了个什么机械工程,把他爸气得不轻,抄起东西要打他。”

这话给姜南西不小的震撼。

印象中,宁朝行事随心所欲,表面上玩世不恭,时不时贫几句逗人开心,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而实际上他沉稳冷静,通透睿智,永远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最重要的,他信念坚定,勇敢且直接。

这样的性格,让姜南西理所当然地认为,宁朝成长在一个家风开明的家庭,尤其在和宁衡远接触后,姜南西就更加笃定,他的家人会永远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可当听到他被打,姜南西的心弦不可自抑地紧了下。

“真打啊?”她问出声,话间,不动声色将剩下的半瓶酒挪远了一点。

“真打!现在三儿右肩膀上还留着道疤呢。而且抄啥不好,要抄我老伴儿养的花儿,好好的一盆花被砸得稀巴烂,这败家玩意儿。”宁衡远愤愤不平吐槽,然后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停下来,眼神空洞望着门外,发了两秒钟的呆。

两秒钟后他回神,想再倒酒却找不着酒瓶了,又继续刚才的话头:“不过这不是重点。”

“这小子毕业之后想创业,就开始惦记上我那退休金了,还偷拍我跟隔壁大姐跳广场舞的照片,威胁我说要不给他投资就发家族群里。”

“哦前些天,还让我去公园里跟人学打太极,你说他这不是钓鱼.执法是什么。”

宁衡远义愤填膺:“你看看我们家这三个孩子,没一个是省心的。”

一番话姜南西听得直乐,宽慰他说:“但他们都很优秀啊,别人家想要还没有呢。”

“你想要啊?”宁衡远掀掀眼皮子,“想要哪个大爷送你。”

姜南西双手直摆:“买卖人口是死罪啊。”

宁衡远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这声叹息,硬生生把姜南西心底的同情和不忍一股脑儿都钩了出来。

“所以说小西啊。”宁衡远叫她,“你说我这么个糟老头,上地铁想当个义工,人嫌我年纪大碍事儿,不喝点酒,不吃点鸡蛋仔,不跳点广场舞,不摆活点花花草草,还能干什么呢?”

姜南西轻轻抬眉,心道那也不少了。

宁衡远的声音无比沧桑:“人活到八十岁,一个人是很孤独的。”

这是好悲凉的一句话,如果忽视他此刻想从姜南西手里偷酒瓶的行为。

姜南西抱着二锅头躲开他的动作:“大爷,您真不能再喝了。”

“不喝难解我心头之苦啊。”宁衡远表情夸张,不知道是醉的还是装的,“难道你就不苦吗?你北漂不苦吗?你辞职不是因为心里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