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他知道,程梓嘉是说真的。

那不是气话,是判决。

是他用五年混账换来的、永恒的放逐。

日子在消毒水味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中缓慢爬行。

程梓嘉被安置在顶楼最安静、安保最森严的特护病房。

面对巨大的落地窗外、k市灰蒙蒙的天空,他终日沉默。

除了必要的检查和治疗,他几乎不说话。

医生来查房,他闭着眼;护士换药,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营养师送来精心调制的流食,他机械地吞咽几口,便侧过头去。

只有何助理每日定时将加密平板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是nicu里那个保温箱的实时监控画面时,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才会极其细微地波动一下。

他会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脆弱搏动的小生命,指尖无意识地抠紧身下的床单,直到指节发白。

有时候,看到宝宝极其轻微地动一下,他会猛地屏住呼吸,氧气面罩内的白雾凝结速度骤增。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看着那微弱的心跳曲线,看着那小小的身体在无数管线的束缚下挣扎,然后,泪水会毫无征兆地、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鬓角和枕巾。

身体的恢复缓慢而艰难。

手术的创伤、大出血的损耗、腺体功能的彻底紊乱,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困在病榻之上。

每一次尝试起身带来的眩晕和恶心,每一次触碰腹部那道狰狞疤痕带来的尖锐痛楚和心理上的巨大空洞,都在无声地提醒他。

他变得更加苍白,更加沉默,如同一盏即将燃尽的残灯。

而韩毅,则成了这层楼里一道沉默而执拗的阴影。

他无法靠近病房,程梓嘉的命令如同圣旨,何助理和一众周氏安保人员组成的防线坚不可摧。他只能守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区,那里有一张冰冷的硬椅成了他的据点。

他不再西装革履,胡子拉碴,眼下是浓重的乌青,昂贵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着不知在哪里蹭到的污渍。

他像一头受伤后固执守候在巢穴外的孤狼,赤红的眼睛时刻紧盯着病房紧闭的门,以及偶尔打开门进出医护的身影。

他试图通过何助理传递东西。

最新鲜空运来的、据说对腺体恢复极好的冰莲炖品,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全球顶尖创伤修复专家团队的会诊方案和联系方式,石沉大海。

甚至是他亲手削的、刻成笨拙小兔子形状的水果……何助理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便轻轻放在休息区的桌子上,任由其氧化变黑。

每一次尝试,都像往韩毅心口那把名为“悔恨”的刀子上又撒了一把盐。

他看着那些被退回或无视的东西,看着程梓嘉病房那扇永远紧闭的门,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痛楚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只能通过何助理每日例行公事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寥寥数语,了解程梓嘉和孩子的情况。

“程总体温37.8c,低烧反复。”

“程总进食量依旧不足。”

“宝宝今日撤掉了有创呼吸机,改为无创辅助,但血氧饱和度依旧不稳。”

“宝宝出现轻微黄疸,在蓝光治疗。”

每一个关于程梓嘉身体不适的消息,都让韩毅的心揪紧。

每一个关于宝宝病情反复的消息,都让他如同置身冰窟。

他只能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将无处安放的焦虑和赎罪的渴望,倾注在疯狂的“远程守护”上。

整层楼的安保等级被他暗中提到了最高,所有进出人员的背景被反复筛查,空气净化系统24小时维持着最严格的无菌标准,走廊里甚至铺设了特殊材质的地毯以吸收所有可能惊扰的噪音。

他动用了所有的医疗资源和人脉,全球最顶尖的产科专家、腺体修复权威、新生儿重症专家……一个个名字被加密传输到主治医生的案头,提供着不间断的远程会诊支持。

昂贵的、带着特殊批文的特效药和医疗设备,如同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送入医院库房。

nicu里,那个小小的保温箱周围,所有设备都被升级为最顶级的型号,24小时有额外的专业护理团队轮班值守,数据实时同步到韩毅休息区的一个加密平板上。

他甚至请来了专门研究早产儿神经发育的顶级团队,为那个脆弱的小生命制定最精细的早期干预方案。

他在程梓嘉看不见的地方,用金钱和权势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防护墙,沉默地对抗着所有可能伤害到他们的威胁。

他处理着堆积如山的集团危机后续,在视频会议里依旧杀伐决断,眼神冷厉,但每次会议结束,他都会立刻拿起那个监控宝宝生命体征的平板,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那道微弱的心跳曲线,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期盼。

他不敢奢望原谅。

他只想赎罪。

用这种笨拙的、不被看见的、近乎自虐的方式。

*

深夜。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程梓嘉从一阵剧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中挣扎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