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哑子庙的正殿有两层,以隐在角落的木质楼梯相连。

除了楼梯,上下楼之间,另有一条通道。

即二楼木地板上的一个圆洞。

若有些功夫在身,从此洞往下跳,着实比走楼梯还省事。

当年重修时,此洞便在。

关于是否要堵上此洞?修缮的工匠曾问过了元。

据说,当时了元站在一楼抬头往上看。

透过圆洞,他看见横梁上的蜘蛛在日影下忙碌,深觉万物有灵。

于是开口留下此洞。

因正殿二楼多堆放杂物,甚少有人上去,那个洞便留存至今。

诵经至一半,妙行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疑心又是妙善乱丢残羹剩渣招来老鼠,当下不顾戒律,愤恨咒骂起来:“妙善那个田舍汉,等我做了主持,定要将他扫地出门!”

二楼的动静声越来越大。

妙行放下经书,蹙眉起身,打算上楼瞧个究竟。

刚走到圆洞正下方,上方洞口传来一个人的呼喊:“妙行师弟。”

庙中唯有一人,喊妙行为师弟。

可那人早在去年的今日,死在禅房。

妙行惊愕抬头,竟看见死去一年的师兄妙真趴在洞口,眯着眼睛,笑吟吟唤他:“师弟,可否帮师兄一个忙?”

“什么忙?”

“帮师兄把脑袋缝上去。”

话音刚落,洞口凭空出现一双手,捧起妙真的脑袋晃来晃去:“师弟你瞧,师兄的脑袋掉出来了。”

妙行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厉声疾呼:“你是谁?为何装神弄鬼吓我!”

洞口的脑袋一脸怒色:“我与你同门多年,你竟不愿帮我。好好好,你仔细瞧瞧,这是不是我的脑袋!”

一眨眼,妙行的手中莫名多了一个重物。

他后知后觉低头,才发现手中的重物,原是一颗会说话的脑袋:“师弟,你可瞧仔细了?”

“鬼啊……”

妙行丢下脑袋,慌不择路往外跑,一头撞上殿外养莲的太平缸。

血月当空,漏洒一地。

映出缸中重重叠叠的莲叶,与其中挨挨挤挤的人头。

那一颗颗泡得发白的臃肿人头。

在昏红的光影下,冒出水面又沉到莲叶下。

身后的脑袋如影随形,一路追赶妙行而来,语气娇嗔极了:“好师弟,帮帮我呀。”

妙行不敢回头。

此刻的他,脸色惨白,全身止不住的颤栗。

沉闷的腐臭味后,满缸裹着浑浊绿浆的脑袋同时上浮,一颗颗全是妙真素日小人得志的嘴脸。

它们大张着嘴,似念经一般,重复着同一句话——

“好师弟,帮帮我呀。”

“好师弟,帮帮我呀。”

血沫喷出,缸中莲叶染血。

妙行倒地而亡。

“得,又吓死一个。”

“命苦,又要多等一年。”

哑子庙中,每日第一个起床干活之人,十有八九是妙善。

一声鸡鸣见日升,妙善打开房门,依次走过六间房门紧闭的禅房。

同往日一样,他拎着扫帚先到正殿清扫。

今日的蒲团旁,多了一本经书。

妙善拿起来一看,嘀咕道:“难得见妙行师兄将经书随意乱扔,定是昨夜困乏难解吧。”

扫到一半,余光瞥到殿外的莲缸旁,似乎有一个人?

妙善怀疑是哪个醉酒的泼皮,举起扫帚慢慢走过去。

走近才瞧仔细,那人穿着僧袍,极像是妙行。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师兄?”

无人回他。

妙行一贯自大,瞧不起他们几个师弟。

妙善习以为常,走过去打算推醒他。

不料,入目所及却是妙行惊恐万分的脸。

与一具已经彻底凉透的尸身。

有人在敲庙门,跌倒在地的妙善从地上爬起,踉跄跑过去开门。

四目相对,妙善大声惊叫:“鬼……鬼杀人了!”

这桩和尚被害案,经由鄂州刺史府。

不到五日,连同一张悬赏文书,快马加鞭送进长安。

人浮于世,皆逃不出红白二事。

在长安,以灵曜大街为界,红事属东宣阳,白事归西丰邑。

城西丰邑坊,又称棺材坊。

坊中有棺材铺三十一家,有三十家辰初便开门迎客。

只一家朱记棺材铺。

午时开门申时关,开半日歇十日。

盂兰盆节已过,棺材坊门庭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