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2 / 2)

易恪身形矫健地从窗户翻了出去,骤雨立刻劈头盖脸浇了下来,护目镜有效保护了视野的清晰,他纵身一跃,双手?紧紧扣住阳台上沿。金属扣碰撞安全?绳的细小声?音被呼啸而至的风悉数吞没,片刻后,他稳住了自己随风摇晃的身形,而后十指发?力猛地向上一拉,整个人顺利落在了防水沿上。

“扑哧!”一块酥松的混凝土被他踩裂,另一头的魏丽英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立刻扭动着僵直的脊背想转身,庄宁屿当机立断,“砰”一声?推开?了门。

魏丽英的注意力果然全?部?被他吸引了过去,在看清来人后,她原本灰败浑浊的眼中顿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早已?半僵的身体也像回光返照一般重新有了灵活的力量。魏丽英大大张开?左臂,人也向左侧倾斜,就这么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做出生死抉择,直直向着距离自己足有七层楼高的坚硬地面坠去!

“啊!”街上的围观群众发?出惊恐的叫声?!

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并没有发?生,因为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如闪电般扑向了魏丽英,在她即将坠楼的刹那,一把?将人拦腰拖住!年久失修的防水沿终于不堪重负,整截都脱落坠地,“砰”一声?,在街上四?分五裂地砸出一片灰尘。系在易恪腰间的安全?绳骤然收紧,如同景区里的蹦极设备,带着两人大摆锤般荡在了空中!

魏丽英张大口,惊慌又急促地呼吸着,她机械地低下头,瞪大眼睛看着那团整整齐齐摔落在地,并且迅速被警方收了起来的印刷物,嘴里发?出崩溃的谩骂声?!预想中的满天飞撒并没有到来,传单因为长时间被雨浸泡的关系,早已?紧紧黏着在了一起,像一块软烂的豆腐。

“小易!”其余行动队员纷纷赶过来,准备收安全?绳。庄宁屿没靠近栏杆,他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刺激到魏丽英,迫使她再度出现?危险举动,所以只?是远远站在人群后,任由眼睛被雨丝打得生疼,风在此刻也吹得更加不可控,马路上,围观群众仰头看着正在高空荡秋千的两个人,心都提在了嗓子眼,而更让他们?崩溃,也更让行动队员们?崩溃的是,魏丽英还在持续不断地挣扎着。

不知道是把易恪看成了庄宁屿的同伙,还是她已?经真?的疯了,想拉一个垫背,经年累月积攒的怒火似乎在此刻被彻底点燃,她竟然冷不丁用枯瘦的双手死命掐住了易恪的脖子,开?始用尽力气来回摇晃!绳子震荡的幅度越发?剧烈,庄宁屿忍不住从侧面往前走了两步,先看看营救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结果视线里却突兀出现了一道红光——

“小心!”他瞳孔骤然扩大,没有任何犹豫地飞扑上前,大半身体探出生锈的栏杆,在救援绳被激光切断的瞬间,一把抓住了断口!

“庄队!”队员们?眼疾手?快,七手八脚拖住了他的腿。庄宁屿头朝下悬挂在空中,双手?紧紧抓着安全?绳,咬牙想把?两人带上来,然而绳子却还是一寸寸往下滑去!

更危险的是,对方的狙击手?位置不明,而庄宁屿此刻整个人都暴露在他的视野里。易恪没有任何犹豫,用随身携带的蝴蝶刀主动割断了绳子,庄宁屿只?觉得手?里猛地一松,下一瞬,易恪就带着魏丽英向地面坠去!倒映在瞳孔中的人越来越小,庄宁屿大脑一片空白,在被同事拽上屋顶后,他来不及多想,就撑着虚软到极致的身体,重新扑回已?然断裂的栏杆,双眼血红地向下看去——

铺设好的气垫床上并没有人,医护人员也还是有序地站在不远处。

易恪在掉落到五楼时,及时拉住一户人家延伸出来的金属花架,并且借力荡进了四?楼的阳台。“哗啦”一声?,玻璃碎裂,两人重重砸在了地上。

魏丽英在突如其来的撞击下晕了过去,易恪则是咳嗽两声?,咬牙撑着坐起来,手?往自己胸前摸了一把?,粘稠温热的液体立刻争先恐后地溢出指缝。

刚才在安全?绳被切断的瞬间,另一颗子弹也悄无声?息没入了他的身体,肩胛骨霎时如同被铁锤重重砸下,可除了巨大的冲击力外,他其实并没有感觉到疼,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疼,就先看见?了上方正在竭尽全?力拉住绳子的庄宁屿。一时间,狂飙的肾上腺素牢牢压制住了其他所有知觉,他的大脑似乎变得无比清晰,几乎是纯靠着意志力,驱动本该沉重麻木的手?臂划下了那锋利的一刀。

风雨从破裂的玻璃里灌进来,门外脚步声?也在越来越近,而当青岗“砰”一下撞门而入时,迟来的、撕裂的剧痛终于从易恪的胸腔炸裂开?来,潮湿粘腻的衣服紧紧包裹住他的身体,冰冷的麻痹感爬满气道,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使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飞奔而至恋人的脸,视野就已?经被黑色填满,易恪不受控地呛咳出一口血沫,旋即沉沉陷入了无边死寂。

“靠!”青岗骂了句脏话,没人会想到易恪也中了枪,包括庄宁屿在内。他跌跌撞撞跪倒在满地血泊里,脱下自己的衣服替他按住伤口,嘴唇不住轻微颤抖着。医护人员围拢上来,庄宁屿站了两下,却发?现?自己的膝盖似乎被上了锁,竟然完全?站不起来,直到被青岗半扶半抱地放到一张破椅子上,胳膊上也不知道被扎了一针什么药剂,僵直的身体才彻底瘫软。

交警队全?程协调,让两辆救护车一路绿灯地冲进了医院。庄宁屿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所有意识都被一种?粘稠的白色胶剂包裹着,世界变得沉重而又寂静,但他并不习惯这种?被药物强加的“镇静”,也根本无法镇静,所以胸腔一直在剧烈地上下起伏,试图从噩梦的沼泽中挣脱。狂风暴雨、生锈的栏杆、断裂的安全?绳,还有血,满地的血,满手?的血,满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