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 受着温柔灌溉的叶片汇聚出水珠,其中一颗,不偏不倚,正砸在徐天慌乱中搁置一旁的平板屏幕上。 击中了一枚蓝色闪电图标。 灵敏的器械立刻响应了指令。 “轰——!!!” 一声极其逼真的雷鸣音效,通过隐藏在绿植丛中的顶级音响,炸响在这个充满浪漫水雾的空间里。 其极具冲击力和戏剧性,仿佛天罚劈在了玻璃穹顶之上。 不少植物都被吓得瑟缩起来。 被吓傻了一秒的助理手忙脚乱扑向一边,手指在湿滑的屏幕上猛点几下,将音效切回了默认的pn a——空灵舒缓的森林细雨声。 然而,那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像一把无形的钥匙,不由分说地将树精带回了那个雨夜。 冰冷刺骨、瓢泼而下的暴雨,被洪水冲刷、松动崩塌的泥泞山体…… 树木被连根拔起、在浑浊怒涛中无助地翻滚碰撞…… 少年的瞳孔失焦,虹膜上美丽的墨绿色被一片惊恐的空茫占据。 人类温暖的脸,绿油油的温室,明亮清新的空间,一切在他眼中扭曲、模糊,化作了记忆中吞噬一切的混沌洪水。 像被烫到似的,他猛地甩开司砚沉温热的手掌,踉跄着向后跌去。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仿苔藓的地毯上,汇聚成深色的痕迹。 拟态出的身体剧烈颤抖,几片嫩绿的、不属于人类的叶片应激般从他的发间钻出。 “不行的!不可以的!”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心神被巨大的恐慌和自我厌弃占据。 “我不是……我不是人类!不是园艺师!都是假的!是骗你的!” 他看到司砚沉惊愕地试图上前,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他耳中只有滔滔洪水的轰鸣和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他几乎是泣不成声,“我是发财树!你办公室里的那棵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司砚沉那句急切脱口而出的、石破天惊的“我知道!”被汹涌的情绪掩盖。 说什么都得不到响应的男人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他快步上前,想要抓住正在崩溃中,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的少年。想要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告诉他没关系,自己早就知道,是自己的错!一直没察觉到伴侣所担心的,对不起! 可他伸出的手,只来得及碰到林雨冰凉指尖残留的湿意。 那枚精心打造、象征着永恒承诺的叶与宝石的戒指,从他松开的指间滑落,无声地跌落在湿润的、深绿色的苔藓地毯上,墨绿的宝石瞬间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汽,黯淡无光。 在急切解释着的男人,和远处惊恐不已的徐助眼前,少年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流光,以人类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从半开着的温室玻璃门缝隙中闪了出去! 消失了。 紧跟着冲出的人类连方向都没能看到,所见只有一如往日的,都市的钢铁丛林。 只留下空气中还残留着的,带着植物清甜气息的水气,午间刺眼的太阳,和一片死寂。 “小雨……” 司砚沉还维持着向前扑抓的姿势,手掌徒劳地悬在半空,指尖空握,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道骤然消失的流光而去…… 表情在惊恐中崩坏的助理跟着上司冲出温室,环顾四周,和上司一样,连个树精的影子都追不着,靠着身后的玻璃墙微微发抖。 眼睁睁看着他那平日里要么阳光开朗、要么装模作样、要么恋爱上头发癫的老板,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先是冲刺般跟着流光出了门,然后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最后慢慢滑跪下去,发出那种……那种他只在动物世界里看过的,压抑而破碎的哽咽。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死音响!死平板!死水! 他不是没预想过今天的各种意外。设备故障、天气突变、甚至老板自己紧张到同手同脚把戒指扔出去……他都准备了应急预案! 但他万万没料到,最大的雷,竟是他自己亲手……呃,不!不!是这个该死的世界!! 该死的水滴!该死的app!为什么要手贱把它放在那里?! 他为什么没有关掉所有程序?!为什么!为什么设置了平板屏幕常亮!?屏幕常亮!!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预料到植物灌溉会产生水珠?!而水会滴下来!! 平板的防误触太差了!! 巨大的、巨大的恐惧击垮了久经职场的助理,比第一次以为见鬼了还要可怕一百倍。 这已经是职业生涯终结的问题了! 不!是可能要被恋人飞走的司家小少爷沉江喂鱼的问题! 从业以来零失误的金牌助理,职场超人,居然在老板人生最重要的求婚时刻,亲手,不,亲平板!用一声人工惊雷,把老板的非人未婚夫给吓跑了! 吓!跑!了! ', ' ')(' 不是,打雷而已啊!树精怕打雷吗?他甚至会飞啊!! “小……小司总……”徐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地找补。 “小司总!您、您别急!林、林先生他可能就是……就是突然有点吓到了!对对!吓到了!他……他毕竟……那个,额……树一般是,是怕雷劈的……加上求婚这种大事啊……就那个……” 司砚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手指死死抠着阳台边缘,用力到骨节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徐天吓得魂飞魄散,掏出手机狂点,手指舞出残影。 “我、我立刻就去查监控!大楼监控!小区监控!交通监控!我马上联系安保部和交通局的朋友!一定能找到林先生往哪个方向去了!” 在突发事件中,年纪轻轻成为分公司一把手的徐特助展现了惊人的意外应对能力,无论如何,先交上个方案! “还有……芳町!对!林蒲老板的店!林先生会不会回那里了?” 是颗老树了 晴朗的初秋,水波被风推着温柔晃动,像大地母亲迟缓的脉搏。 林雨躺在冰冷的潭水中,任由水流托举着他沉浮。 他闭上眼,水面上破碎的天光透过眼皮,化作朦胧的橘红。 意识沉甸甸下坠,沉入淤积了百年的泥沙与记忆之中。 最初的记忆,视角低矮得近乎匍匐。 他看到无数双沾满泥泞的、粗糙的鞋和脚,听到的是震耳欲聋、持续不断的,树木轰然倒下的悲鸣。巨大的阴影一次次遮蔽天空,是比他年长无数倍的同类倒在跟前,将它掩盖的树冠。 周遭的声音一个个消失,阳光变得毒辣,因为再也没有宽厚的树冠遮荫,雨水变得凶猛,因为再也没有绵密的落叶层蓄水。 年复一年,视野逐渐开阔,只看到泥土裸露、沟壑纵横的山体,只剩下零星几点侥幸存活的、与他一样稚嫩的树苗,在空旷的山中随风摇晃。 山脚下,原本人畜密集村落,走动渐渐稀少。房屋在风雨中日益破败,而远处,黑色的铁路望不见尽头,人们从吐着浓烟巨大房屋出入,在那附近建立的居住地。 原本的村子,只剩几户舍不得故土,或无法迁徙的老幼,和背后贫瘠的山体一并枯萎。 某一年,原本连绵不绝、带着土腥气的春雨,在某个午后骤然撕破了温和的假面,化为和炙热夏季一样狂躁的暴雨。 没受到一丝阻挡的山洪降下,裹挟着泥土和石块,轻而易举吞噬了那个名存实亡的村落。 一个浪滚过,少年的脸短暂没入水中,记忆里则是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冰冷浑浊的水流瞬间将他吞没,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翻滚,不时撞击到同样遇难的同类。 视线在水中忽明忽暗,原本供养生命的泥土和溪流,此时展示了祂权柄的另一面,死亡。 在混沌的惊恐中,一个荒诞的念头同时出现在过去和现在的林雨心中:原来……树连根拔起之后,也还活着啊…… 不知沉浮了多久,就在视线逐渐模糊,几乎快要睡去时,一双手臂,属于人类的、纤细温暖的手臂,死死地攀住了它这棵自身难保的浮木。 透过浑浊的水流,他依稀辨认出,是那个以前常跟着祖母上山采摘野菜野果的孩子。有些时日没见了,似乎已经长成了快成年的少女。 她的脸上充满惊恐,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抱住了自己。 一人一树,就这样在命运的洪流中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树精的意识再次下坠,几乎要沉入永恒的睡眠时,一股巨大而沉稳的力量从后方传来,推着它,朝一个方向快速前进。 树精勉强凝聚起即将涣散的意识,疑惑地看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坚硬鳞甲的……鳄鱼? 沉默地,用它庞大的身躯轻易推动了一人一树,朝着岸边方向快速游去。 事实上,有点太快了,对一棵树来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