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 他得几口饭吃,被男人救下,原想给对方守夜,但这间屋子实在太好了。 外头电闪雷鸣,他却呆在可以遮挡风雨的屋子里,身上还穿着干净的厚棉衣。 他很久很久没这么舒服地活过。 有饭吃,有衣穿,那些遥远的回忆,恍惚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眼皮慢慢坠落,他挨着墙,脸搭在膝盖上就这么睡了。 窗外还黑着,赵弛如往常一样起身。 叠好被褥,忽然往墙角扫去一眼,默默收起视线。 他推门走到灶台,取出面粉,肉,菜,准备做今天的食物。 动静刚起,门后慢慢钻出一抹瘦仃仃的身影。 赵弛道:“外头又冷又黑,进屋待着吧。” 乞丐低头,交互在身前的双手搓了搓,似乎有些无措。 直到面摊开张,乞丐依旧站在门口。 赵弛忙着干活,一时顾不上人。直到进出两趟,乞丐怕挡了路,整个人几乎挨入门后。 他身形瘦弱,不占什么地。 到这会儿,赵弛基本有点无可奈何了。 他在京都生活过一段日子,富贵人家养狸奴为伴,也这么紧着人,走哪都跟着守着,赶都赶不走。 不同的是,那些猫儿被养得油水光滑,皮毛发亮,而他身后的这个“流浪猫”,没几两肉,只会紧巴巴地挨着墙根或门口。 面熟,赵弛盛了份递过去。 乞丐局促地接过,嘴上“啊啊”。 赵弛:“你从哪里来,能不能开口说话?” 乞丐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肩膀。 从北到南,一路艰辛,平日多遭驱赶,甚至打骂,还险些被卖。 漂泊太久,他总是畏惧担忧,记忆也随着漫长的煎熬变得模糊了。 有的东西记不清楚,有些记得模糊,连自己都难辨真假。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努力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啊啊……” “呃……” “呜……” 赵弛不强求,只道:“吃面吧。” 他捧起大碗,走到搭起雨棚底下,坐在条凳上。 看乞丐呆呆的,示意对方也坐。 乞丐抱碗,蓬头垢面的,摇了摇头,没有去凳子上坐。 他依旧蹲在门后,不怎么会拿筷子,有些生疏,便用勺子舀。 赵弛吃着面,目光却落在门口,看乞丐猫舔食一样,吃得小口,但速度不慢,甚至狼吞虎咽起来。 到最后,被噎着嗓子,捂着脖子差点喘不上气。 赵弛忙放下碗,过去把人捞到腿上,拍拍背,约莫半晌,可算帮他把气顺好了。 这会儿功夫过去,从村里赶去外头的乡民渐渐多了起来。 赵弛招待村民,转个头的功夫,瘦小的身影不见。 他朝路边一瞥,眼皮跳了跳。 视野所见,灰扑扑的一小团,正拖着腿,努力往石头底下藏。 来买包子的村民跟着扭头,瞥见那抹灰影吓一跳。 “这人怎么还没走?” 进出村子的路边躲了个乞丐,几个村都传开了。 往来的村民想要驱赶,看见赵驰时不时给口吃的,又作罢,最多唏嘘一两声。 毕竟赵驰每日都在面摊待着,很少与人往来。 平素寡淡的人,突然发起好心,大伙儿好奇归好奇,私下议决几句也就过了,凭他那体格跟功夫,旁人不敢多管闲事。 这天面摊生意不错,赵驰忙活一天,想起小乞丐中午没找他拿吃的。 几个村的人来来往往,想必怕生,躲着不出来。 将近傍晚,一群进山采集菌子的妇人回来了,有说有笑的,竹篮里装着胖乎乎的一朵朵野菌, 春日雨水多,几场雨浇灌,山里冒出许多菌子。 菌子味鲜,食法又丰富,所以闲着的人都往山里跑,这两日热闹十足。 妇人们的嬉笑声远去,周围恢复平静。 赵驰打开蒸笼,白天做的包子和面条已经卖光了,剩下三个馒头。 他捡起馒头打包,走到石块边缘,发现里头居然是空的,乞丐不在。 沿附近寻一圈都没见人影,赵驰定定站了一会儿,回去收摊。 深夜,一阵雨水打着窗檐,下了很大的雨, 赵驰睁眼,窥见窗户敞开些许,起身关窗。 他动作一顿,目光跳出窗檐,随即点起油灯,立刻开门。 一抹灰色的影子立在雨中,东摇西摆,冷得止不住颤抖。 消失了大半日的乞丐冒雨出现,他徘徊在门外不敢出声,瘦瘦的胳膊捧着一大包用叶子裹起来的东西。 赵驰:“……” 把湿淋淋的人带进屋:“跑去哪里了?” 乞丐哆嗦地打开叶子。 湿发贴着小而清瘦的脸庞,露 ', ' ')(' 出怯弱、含着讨好意味的眉眼。 瞳仁乌黑,湿湿的,眼尾流着水。 赵驰看清楚了,当即哑声。 乞丐捧着一大包菌子回来,圆滚滚的。 许是见村民进山里采,又念着回报他,干脆也摘回不少。 赵驰目光涌出一丝复杂:“你消失半天,就为了采这些东西?” 乞丐用力点头,他身上淌着水,太冷了,连打几个喷嚏。 “如果是为了报恩,不用如此,这些菌子不值几个钱。” 又道:“若把身子淋坏,才得不偿失。” 乞丐垂头,肩膀微微塌,像一条垮下来的草。 有些话压在他嗓子里,难以出声,无法解释。 乞丐不敢靠近村民,远远跟着,藏起来观察,记住哪些可以摘后,等村民都下山了才悄悄采集。 逢晚间大雨,冒雨下山,差点跌进泥坑。 好不容易走到面摊门外,怕扰人睡觉,就这么呆呆的,顶着寒冷,在雨中徘徊。 赵驰看着乞丐拘谨发蔫的模样,将菌子收进墙上的竹篮。 他道:“跟我去后头,打盆热水洗洗,暖暖身子。” 赵驰在屋后搭了个烧水洗澡的小棚,地方不大。 乞丐进去后,他生火烧水。 足足换了三桶热水,才不见污浊。 夜深人静,风雨隔在屋外,室内静悄悄的。 油灯点着,乞丐穿着灰扑扑的棉衣,慢慢折腾,总算把头发差不多擦拭干净。 发色半黄半黑,洗得干净了,凌乱地披在清瘦的肩头两侧,整张脸露了出来。 模样灵秀俊俏,含着几分年轻的生涩,至多十六七岁。 就是太瘦了,下巴小小的,尖尖的,偏圆的眼睛显得有些大。 除了伤痕,胳膊,脖子上,一块块的藓痕,长期不洗澡,待的地方又脏,没几处好的肌肤。 乞丐见男人盯着自己,又不说话,脖子越来越低,以为自己讨嫌。 他起身想走,衣袍拖着地,像根摇曳的枝条,差点摔倒。 赵驰眼疾手快地把他扶稳:“跑去哪里。” 又道:“我孑然一身,如果不嫌弃,就留下来吧。” 屋外雨声密密,室内油灯昏黄。 留下? 乞丐呆呆的,不敢深想。 可听男人要他坐下,便乖乖坐好。 并着膝,因为左腿有疾,微微弯曲,姿势与常人比较,稍显奇怪。 他略为无措,不安地绞着细瘦的手指,而后放在膝头,模样老实而乖顺,只盯着手指头,默默迎接男人投来的目光。 须臾,涌出几分赧然和自卑,脑袋越垂越低。 乞丐洗干净的头发微湿,半黑半黄,像一截营养不良的草。 赵驰定睛望着:“我叫赵弛,”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迷茫,眼神闪过空白。 见状,赵弛皱眉:“无名无姓?” 见乞丐依旧怔怔,继而一想:“还是忘了?” 说罢,心里已有揣测。 少年岁数不大,许是流浪已有数年不止。 年幼辗转,吃太多苦头,又无人交流,日子一久,言语能力退化,过去的经历太苦,潜意识便选择遗忘。 还有一种可能,他的确记不清楚了。 乞丐轻轻揉了揉眼睛,疲倦不已。 可他此刻不敢懈怠,整个人紧绷,像一根拉直的弦,努力支撑着细瘦的腰杆。 赵弛转身,从灶台上盛出一碗姜汤。 汁水泛光,热气源源漂浮。 他推了过去;“喝一碗,先驱寒,再好好睡一觉。” 又把剩下的两包子取出,让人先把肚子垫实。 乞丐始终瑟缩。 好半晌,才伸出颤抖的手指捧碗,就着姜汤吃包子。 他脸庞尖小细瘦,低头时,碗比脸还大,几乎可以盖住。 雨声密密疏疏,小屋如海域里一片安全的岛屿。 乞丐轻轻揉眼,心口酸胀。 他冒雨赶路,又在山里呆了一日,早就撑到极限,不一会儿,听着水声陷入呆滞,眼皮摇摇欲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