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最后温柔(1 / 2)
戊寅虎年情人节刚过,农历新年便紧随其后,如同暖潮,漫过香江。
维园年宵花市人潮涌动,金桔与桃枝的清香隐约可闻,霓虹灯牌争先恐后地换上「恭喜发财」、「新春大吉」的鲜红贺语,仿佛要将过去一年的晦暗统统照亮。
所有一切都像极一幅缓缓展开的、底色温暖的画卷,悄然晕染着街头巷尾。空气中除了惯常的海腥与尘嚣,更多了几分欢喜甜腻的节庆气息。
半山豪宅的落地窗前,是接近初春的景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澄净。
室内暖气开得足,驱散了窗外那点微不足道的寒意。
新年假期,雷耀扬难得地彻底撇开所有社团事务与电话,只穿着舒适的家居服,身姿松弛地陷在露台上柔软的咖色togo沙发里。齐诗允蜷靠在他身侧,头枕着他肩窝,像一只寻到安稳归宿的猫。
warwick匍匐二人脚边地毯上,闭着眼,惬意享受着室内日光浴。
女人膝上摊着一本厚重的北海道旅游画册,她指尖缓缓翻动着,神情专注。
彩页上,札幌雪祭冰雕城堡在蓝天下璀璨生辉,游客们裹着厚衣,呵出的白气都带着欢愉……再翻过一页,是洞爷湖旁一家传统的温泉旅店,木质廊檐下,露天风吕蒸腾着乳白色的热气,与远处覆盖着白雪的山峦形成静谧的对比,令人神往。
“听说札幌的雪祭二月初才结束,我们现在去,刚好能赶上尾声。”
女人声线带着一种温软的憧憬,指尖点在那冰雕照片上:
“阿妈肯定喜欢,她总说香港的冬天不够冷,一粒雪都看不到。”
侧过脸,齐诗允抬眸望向雷耀扬,眼底有细碎的光在跃动,那是卸下所有职场防备后,纯粹的期待:
“雷生,我们订这家温泉旅店好不好?”
“有独立的露天风吕,阿妈可以不用顾忌旁人泡个够,腰上的关节痛也可以缓解点……”
雷耀扬低下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顶。
怀中真实的温软触感,与画册上虚幻的美景交织,让他心中那片常年被阴霾、算计和血腥味笼罩的坚硬角落,罕见地被一种平实的暖意抚平。
札幌。北海道。
不禁让他想起一九九五年那个未能成行的圣诞前夕,他试图用一场奢侈的北海道之旅拉近关系。可齐诗允却因为撞见他与丁瑶同行离开,像只警惕的、浑身竖满尖刺的小兽,用最伤人的方式,拒绝了他所有的靠近。
那时的他,除了对她的钟意,满心都是对猎物势在必得的征服欲和隐藏在背后的算计;而她,秉持着为父复仇的执念与对他的利用,夹杂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当年那对在彼此试探与伤害中挣扎的男女,竟能拥有此刻这般依偎着计划家庭旅行的宁静时光?
雷耀扬收拢手臂,将对方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确认这份温暖的实在。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与承诺:
“好,就去札幌。”
男人握住她的手,指腹温热,细细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动作轻柔却郑重:
“就当是弥补九五年的圣诞…这次,我们三个一起。”
此时,方佩兰恰巧端着切好的一碟果盘从厅内走进来,听到夫妇二人的对话,她圆润的脸上立刻漾开慈和而满足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哎呀,新年假在哪里过都得,最紧要是你们两个开心。”
“我有得去旅行,有温泉泡,就心满意足喇!不用特别考虑我的。”
她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柔和金边,心底那份历经风雨颠簸后终得安稳的欣慰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清和楼的生意已无需她再日日操心,女儿事业有成,独立干练,女婿虽然身份特殊,却待她的宝贝乖女极尽用心,对她这个岳母照顾得也特别细心周到。
她人生中最大的牵挂与夙愿,似乎已然尘埃落定,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然而,就在这温馨满溢的时刻,胸腔里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滴落心湖,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束白色芍药。
在柴湾齐晟墓前看到的那束洁白、萎蔫却姿态孤高的白色芍药,毫无征兆地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么扎眼,那么突兀,与周围灰暗的墓碑格格不入。
还有雷宋曼宁,那个深埋在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名字…丈夫生前偶尔梦呓中不慎泄露的秘密,全部悄悄拼凑在一起,却又是极不完整的零碎。
方佩兰气息凝滞一瞬,又深呼吸,试图将这无端的联想压下。
眼前的生活如此美满,何必让那些过去的陈年旧事、无端猜测来破坏气氛?
中年女人努力将注意力拉回到女儿兴奋的脸上,拉回到他们手中画册上北海道的雪景。可是,那股莫名心慌意乱的感觉,如同潮湿天气里的关节痛,在体内隐隐作祟。
这让她在努力维持的笑容底下,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怔忡和不安。
她甚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心里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温暖的表象之下,悄悄窥伺。
“阿妈,你在想什么?”
“你来看下这个冰屋好不好玩?”
齐诗允察觉到阿妈这一瞬间的走神,笑着将画册递过去。
“…哦,我刚刚在想今天年夜饭还需要做点什么菜。”
“这个冰屋好靓,我们可以去影相……”
方佩兰连忙接过,强迫自己双眼聚焦于图片,将心底那点不安死死摁下去,把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自然。
出发头一日,半山公寓的客卧里,一个大大的旅行箱被摊开在地。
午后阳光透过窗户,在人字纹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雪花膏和洗涤剂的清香,是属于母亲的味道。
“阿允啊,耀扬今年是本命年,等我们从日本回来,你一定要劝他抽空同我去洪圣古庙「拜太岁」。”
“我知他不信这些,但是他生意做得大,社团里又有那么多麻烦…总归求个平安要稳妥一点。”
方佩兰絮絮叨叨地说着,仔细地将一件件迭得整整齐齐的衣衫放入箱中,时不时用手,抚平上面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知啦,晚一点我会给他讲。”
齐诗允则弯腰蹲在旁边,细心核对着一份手写清单,应承阿妈的提议后,嘴里念念有词道:
“保暖帽、手套、感冒药、晕机贴……”
“阿妈,你的高血糖药记得带够哦?”
“带够喇带够喇…”
方佩兰笑着应道,拿起一件雷耀扬昨天着人送来的崭新羽绒服,满眼都是喜欢:
“耀扬真是有心,连这种小事都准备得好周到。”
“札幌有那么冷吗?我觉得北京的冬天才是冷得冻掉鼻子……”
她不禁回忆道,摩挲着衣物柔软又质感上乘的面料,语气欣慰,却又不经意般轻轻叹了口气:
“唉,不过我好似个电灯胆,打扰你们后生仔世界就好不应该咯。”
闻言,蹲下的女人立刻抬起头,神情嗔怪地看向母亲:
“阿妈!你讲什么啊!?”
“哪有打扰?我们一家人去旅行,就是要齐齐整整才开心嘛!”
她立刻放下清单,站起身蹭到母亲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我同耀扬不知几开心你一齐去,没有你在,谁管住我不能吃太多冰淇淋?谁同我泡温泉倾心事?”
“还有…去年你生日被我搞砸了…这次我想要好好补偿你的……”
听过,方佩兰眼角皱纹舒展,被齐诗允这几句孩子气的话逗笑。同时又将她说的「倾心事」这个想法铭记在怀。
或许…这次可以有适时的机会,跟女儿讲出自己心中那些萦绕不散的怀疑和烦闷?
思索着,她轻轻拍了拍对方手背,语气变得更温和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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