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2 / 2)

像学校里高谈阔论的、在篮球场边喊加油的、染发、嚼口香糖、谈论男生的。他说不清楚那种厌恶的来源,甚至会在夜里反复梦见她们跷着脚,嘲笑他把花送错了人。后来他明白,那其实是一种嫉妒——他嫉妒她们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表现情绪,不像母亲,不像他,永远困在克制的自我里。

从那以后,他把女人当成一种无法破解的谜。他厌恶她们的沉默,她们在哭泣中的力量,她们明明脆弱却不屑求饶的眼神。他将这一切视为情绪操控,父亲声称女人天生的伪装——一种诱导雄性失控的软暴力。

他告诉自己:女人是弱者,也是天然的操控者。他立志要变成一个强者,于是他开始讨厌女同学,心里泛起前所未有的憎恨,并一同讨厌了母亲。

中学时期,他在校园中受到过生物老师的保护与温柔,女老师的善解人意,这令他短暂感受到光亮,老师推荐他参加生物竞赛,却被父亲拒绝,但老师不放弃执意协商,最终给他拿到了一次试训的机会,可那年暑假他最终还是没有参加,而是选择会令父亲满意的田径训练,当老师质问他时,他却摆起嘲讽嘴脸,不屑一顾的反驳。可事后,他却后悔地在日记里写道:

「在内心深处,他对那些因身体被贬低、被定义的命运,始终抱有难以言说的悲悯。」

哪怕是关心他的女老师,他也未曾尊重过。

他用逻辑和规则压制一切质疑,相信自然界的秩序,狮主宰,蜂王无欲,他要做那个最顶端的捕食者。

——直到高考失利后,现实开始慢慢脱轨。

第149章火星

他展骆在高考后第一次意识到, 命运的裂口不是童年某个创伤,而是具体、可见的。

无窗的审讯室,面对面坐着的秦落, 仿佛当年的监考员, 盯着他那张空白的试卷漏出可疑的笑容。

他当年的高考成绩不错, 就算不利用体育, 他也能凭借成绩挑选自己喜欢的专业。展骆垂眸, 这些年坐在台下听秦落在台上演讲时, 内心无数次悸动着,他想如果能重新回到大学前, 他或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当年的展骆也试图和父亲谈判过,希望父亲能听他心声, 给他一次自我选择的机会, 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还记得那日晚上,被自己打断肋骨的男人瘫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播着田径比赛的重播,解说员热血澎湃,展骆有一瞬间,觉得父亲对他来说比解说员还遥远。他放下碗筷, 郑重其事地说他不想将来从事体育事业,他想学习生物专业。

父亲没有回应他, 目光掠过他的恳求望向身后电视节目,伸手调高了音量。而母亲和姐姐, 一如既往地噤声,似乎当他不存在。展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随后继续埋头干饭, 他那晚胃口格外好,接连吃了好几碗——不是因为饥饿, 而像是在某种仪式中吞咽着残余的自尊,他明白高考成绩好坏都与人生无关,未来是父亲安排好的,他唯一作用是流传这个姓氏。

大学开学前,母亲为他准备了一套灰色西装,说是成年礼物。他站在镜子前,觉得身上那套西装像极了殡仪馆的制服,带着死尸的臭味。但他还是嘴角上扬,和母亲说剪裁很合身,下次去领奖就穿这套西装。母子俩在镜前对望,两人心知肚明,他学习的体育管理专业基本与赛事无缘,只是母亲没有拆穿他,轻轻点头。

上了大学,终于摆脱了父亲,但展骆的日子没好到哪里去,宿舍六个人,五个一条心,只有他,总像是插错了队的兵。展骆自认为体院男人都极为不正常,铺天盖地的肌肉锻炼计划、蛋白粉评测、话题永远是谁撩到了哪个新生、谁摸了哪位体操助教的腰。下铺讲得兴起、咧着嘴模仿女友的呻吟,引得一屋人哈哈大笑。他在上铺背过身,眼前都是初中时被人排挤个子矮的画面,这些声音像父亲的回音,一样熟悉,一样令人作呕。男性之间总是通过通过攻击和践踏来维系强弱秩序。他无法理解他们为何总在比谁更硬、更狠,这种竞争机制,让他厌恶。

在体院和同学不合群总要受到非议,起初只是些带着调侃的闲话,说他不像体院的,说话文气,性格成了他的罪证,慢慢地到了大三,展骆身上开始缠绕一些同志八卦,搞得老师和学弟都信以为真,甚至有不少人和他表白。

最开始,展骆会应激地骂脏话,后来他试过屏蔽、忽视、沉默。

可沉默本身也成了默认。

他难以甩开这些评价,他知道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并不直接来自性取向,而是来自他未能满足性别剧本的要求。

儿时游移耳旁的恐惧与否定,像噪音一样重新缠上了他。

为了逃离这种耻辱,展骆开始强迫自己去交女友,希望通过稳定两性关系来证明自己,但他发现噪音越大,他对女人越憎恨,直到大学毕业后,他才稍稍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他的生理确实是喜欢女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