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2)
“你文章中憧憬的公正,要让那样的盛世来临,首要前提,必须要有一个明君。我在之日,自会护你,可我也要谋划我不在以后,我该把这个行至半途的愿景,交到谁手上。”
“宋觅,他会是个很好的皇帝。你同他共过事,当也清楚,若在他底下,你绝对能施展出你所有的才华。”
“可若让他耽于情爱……我这个儿子,说不了解,我确实没有陪伴他长大,可说了解,我
也能确保,一旦他心里有了放不下的人,他是绝对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太后苍凉笑了一声,“他不像我,他并不爱权力。他深知权势对人的侵蚀,所以他不敢保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会不会变,所以他会选择不要那个位置,来保证自己的忠诚。这是他对于对方最愚蠢,却又最浪漫的诺言。”
“但他的身份与能力,若是最后不坐那个位置,他一定受人忌惮。”太后娘娘一语成谶。
居尘睁着美眸,鼻尖一酸,蓦然记起上辈子,她原以为自己扶持今上的长子上位,同宋觅斗了这么多年,最后把他赶出朝局,终是她赢了,其实女帝离世前,早已拟过遗诏。
女帝早定了继承大宝的人,只是那个人,他藏下了遗诏,他从一开始,就让了她一局。
大梁朝局稳固之后,宋觅最后同居尘认输,成全她的抱负,卸下摄政王之位,将大权交到她手上。
他离开京城,云游四方,他本可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可当听闻居尘入狱之后,他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回来。
当年的幼帝不再年幼,知晓当年女皇留有一份遗诏,寝食难安,用居尘的命,将宋觅钓了出来,然后,以命换命,置他于死地。
这一世,女皇依然决定要将大宝,交托到宋觅手上,“我不否认我有作为母亲的补偿之心,我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他。他是我儿子,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他应得的。”
“只要他心里没有人,答应同曹家联姻,娶一位名义上的妻子,待我登上帝位,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立他为储君,曹宋两家都不会有人反对。而他做了皇帝,就不会有人敢拿他怎么样。”
太后娘娘已经坦诚至此,最后垂眸,看向居尘,“所以,你离开宋徵之,我放过袁峥,冉冉想和林宗白在一起,我也绝不阻拦,如何,可以吗?”
“你好好想一下我说的话,我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孩子,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值得你去做,莫要作茧自缚,若你选择不同他在一起,哀家确定,你的理想,他的人生,都能走向更好的结局。”
居尘的太阳穴嗡地一声,心绪絮乱,呆了良久,双耳轰鸣作响,几乎难以呼吸。
渐渐的,她闭上眸眼,昏睡过去。
缚神酒是一种致幻的毒酒,不会给身体造成任何损伤,却会让人做噩梦,梦见自己迄今遭遇的最恐惧的事情,反复受到心灵的折磨。
居尘体内的毒性发作,入睡之前,原以为会梦见国史辱没她的伤心往事,或者梦见被蛇咬,她最怕的就是蛇。
她确实梦见了新修的国史。
年少时期,居尘在娴宁郡主底下教养,偶有其他大儒来讲课,听他们称颂历代殿前碎首进谏的贤臣名士,只觉得难以理解,不明白有什么信仰,能比自己的小命重要。
直到娴宁释义说出一句,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居尘凝着史书上那一个个跃然纸上的名字,虽没想过要为了留名,去学他们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但在青史上划上一笔,不知不觉,成为了她的志向。
在集芳学院被灌输的圣贤教育,令李居尘一生的信念与理想,变成在史书上流芳百世。
后来的她,的确成为了推动大梁朝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必将长长久久载入史册,永远被人记着,永远都不会真正的死亡。
可史书的记载,却不如她所料。
她被托孤,临危受命,拒绝越级升职,只愿暂代首相之职,本是谦逊之举,被说沽名钓誉。
她稳固边防,推动北伐,将突厥彻底赶出中原,说她嗜杀嗜战,不顾百姓身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她为了稳固朝纲,竭力辅佐幼帝上位,说她圆滑算计,一生都在以权谋私,钻营站队。
新的史书一出,偶有异声,刚起不过一点涟漪,迅速就被新帝压了下去。
久而久之,她在口口相传中,成为了大梁朝令人作呕的奸佞,狐媚成性,祸国殃民。
居尘双手颤抖,紧盯着那一笔笔摧心剖腹的诬蔑,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凄然嗤笑一声。
她还真是了解自己的恐惧,指不准接下来,就要梦见蛇了。
接下来,她掉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之中,前方,果真出现了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