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阿倦说话还是那样的一针见血,不留情面,云岫被激得眼底泛红,眼泪再次决堤,啪嗒啪嗒地掉在温泉中,他抽噎着反驳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阿倦低笑了几声,显然一个字都不信,“没有?若你没有喜欢上他,你为什么哭!你不过是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又因身有婚约,觉得既对不住谢瑜安又对谢君棠产生了相逢恨晚之意,所以忍不住痛哭流涕,我说得对是不对?”
云岫面皮紫涨,羞愤欲死,阿倦的话如同一顿鞭子把他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让他内心深处最无法诉之于人的卑劣心思暴露无遗。早前他少年不识情爱,尚且懵懂,和谢君棠的往来中失了分寸竟也毫无所察,直到今夜心神失守下的一吻,方才茅塞顿开,本心显露。
起先他不愿也不敢深究,又因痛入心脾的压抑情绪涕泗涟涟,可如今阿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恍惚中又听阿倦幸灾乐祸地道:“你扪心自问,此刻在你心里,愧疚和遗憾究竟哪一样更让你煎熬?”
云岫一时转不过弯来,愣住了。
“蠢材!蠢材!”阿倦鄙弃之极,“还不明白么?我是在问你,你哭得这般伤心,究竟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谢瑜安这个未婚夫婿来得居多,还是无法同谢君棠厮守产生的遗憾更让你难以承受?”
云岫嘴唇歙动,竟被他问住了,嗓子里像是卡了个核桃,似乎已有了答案,却想吐又吐不出来。
阿倦对他何其了解,见他不吭声,遂哂笑道:“私心想来,是后者占据了上峰罢?你的痛苦和遗憾盖过了因为私德有亏带来的负罪感,是也不是?”
云岫色若死灰,杏眼内惊恐满溢,他迫切地要否认,可一个“不”字仿佛有千斤重,压在舌根上,让他无力申辩。待最初的惊恐慌乱潮水般退去后,最终不得不正视内心——自己伤心欲绝的根由诚如阿倦所说的那样,不过是应了那句话:相逢情更深,恨不相逢早。
云岫冷汗涔涔,战栗不止,竟不像在温泉水中而是泡在寒池雪水中一般。
阿倦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忍了又忍才勉强压着火气道:“既认清了现实,不如先尽早同谢瑜安退了婚,省得将来缠夹不清,又平添许多烦恼。”原先他就极其看不上谢瑜安此人,明里暗里在云岫跟前说过他许多不是,眼下得知云岫三心二意,移情他人,就一个劲地教唆他尽早与其一刀两断。
万没想到,在退婚一事上,阿倦这只鬼竟和谢君棠不谋而合,且他似乎比人还要来得执着,恨不能立刻就逼着云岫指天发誓地应下。
奈何云岫咬死了不应,阿倦气得在脑海中暴跳如雷,骂他“无耻”,骂他“脚踏两条船”。
正在一人一鬼闹腾之际,松萝和红椿拿了干净的衣物、布巾过来了。
云岫赶紧住了嘴,又用温泉水洗了把脸,将泪痕隐去这才抬头与她二人说话。
隔着氤氲水汽,松萝倒没看出什么异常,只瞧见云岫的脸蛋外加露在水上的颈项肩胛都被热气蒸得红红的,隐约想起早年间伺候他读书时无意中学来的一句话,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心道小郎君生得如此之好,这副相貌竟胜过许多闺秀女儿,也不知是福是祸。她边想边把布巾展开,“温泉不宜久泡,您快上来罢。”
因松萝和红椿都是女子,云岫仍和从前一样让她俩先避一避,等他上了岸,擦干净身子穿上寝衣和外衫,才又喊她们过来。红椿用细布为他擦拭发丝,将水分一点点吸干。此时事先支好的熏炉已烧得旺旺的,里头用的是银霜炭,燃烧时无烟无味,用来熏衣物头发是再好不过的了。
红椿找出一瓶用茶叶以及茉莉、木樨等香花制成的花油,先倒在掌心里揉搓开,然后细细抹在云岫头发上,再用熏炉烘烤,等干透了,再抹一遍花油并用梳子梳通才算完事。
这事做起来颇费功夫,好在汤池边热气腾腾,温暖如春,加之烧着炭火,倒不觉得冷。
松萝见红椿做事干净利落,用不着自己帮忙,就在一旁收拾东西,未料到在整理云岫换下的脏衣时突然有物什掉在了地上,定睛一看却是一把扇子,瞧着眼生,不像自家小郎君的东西。
她捡起来细看,只见扇骨是由象牙镂雕而成,触感细腻莹润,沿边黏着鸟羽,绮丽夺目,翠色欲滴,一看就价值不菲,绝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她心思电转,暗道莫不是那位爷留下的?基于好奇,她往灯笼处侧了侧身,缓缓将折扇打开,待看清扇面上的东西,冷不丁低呼一声,把扇子狠狠掼在地上,跑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