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2 / 2)

普通人改变命运的途径寥寥无几,读书是郁蓉浅薄的认知里对孩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妈妈也是普通人,她从老家那个穷村子里走出来,到了市里,因为读书不多,小学文凭,所以工作大多不算体面,服务员洗碗工,她都做过。

说实话,真的苦,以至于看到那些穿着体面从写字楼里走出来的白领时满眼艳羡。

妈妈暗地里发誓也要过上那样的日子,但随之而来的,是雪地里婴孩的哭嚎,妈妈的人生自捡到郁离那天起便正式进入了第三个阶段妈妈。

妈妈是郁离的妈妈,是她的支柱。

没了妈妈,人世间似乎再没有能留恋的东西了。

妈妈总说学习是为了自己,郁离却觉得不是。

她是为了妈妈学的,每一张奖状都是为妈妈争的,她想带着妈妈过上很好的生活,比她曾经羡慕的都市白领还要好的日子。

所以,没有了妈妈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那个时候,郁离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宋姨几次喊她,是不会得到一回应声的。

她得走到她跟前,用手轻轻推她,才能换来一丝反应。

但也仅仅是一下。

阳台上有张藤编的躺椅,郁离每天窝在那里,跟只到了寿数的猫一样,哪怕早春的阳光跃入阳台爬上小腿也不会懒散扫着尾巴。

后来,棠斐出现了。

她身上松节油的味道和现在一样,郁离却没办法看见她的黑眼圈是不是和从前一样重。

棠斐说,她要带她回去。

回哪去呢,郁离呼吸很是浅淡,她闭着眼,纤长的眼睫并不因为棠斐的话而颤动。

定南村。

但棠斐却吐出了一个郁离拒绝不了的地名,她曾经最熟悉的,同样也是儿时最抵触的地方。

定南村图南市下面的一个县里面再普通不过的村子。

那时的图南市还不像现在那么繁华,下面好几个贫困县,郁离老家尤其贫穷,家里的房子顶是草混着泥的,后来妈妈去了市里,挣了钱,才把老家的草泥屋顶换成瓦片的。

再后来,就要盖三层小楼,村里家家都盖了楼,妈妈还去看过风水师,说两边邻居的房子太高,会压住女儿和后代的运势。

于是妈妈一去不复返。

蝴蝶终于颤了下翅膀。

郁离侧过脸,睁开那双已经无甚神采的眼睛面向棠斐,人也从躺椅里坐起来。

她好久没听到这个地方了,除却怀念,心脏还有种被攥死了喘不过气的疼感。

你没骗我吗?

像只警惕的小动物,揣着手想往后退,又被跟前人抛出的诱饵牢牢勾住。

棠斐莞尔,她对上郁离那双坏掉的眼睛,黑眼珠如同蒙了一层灰醫,再也不见从前的流光溢彩。

她上扬的唇角立刻掉了下来。

假如缪斯失去了那双小鹿般怯怯的眼睛,画家就不会再爱她了吗。

棠斐想,不是这样的。

她会更爱她,残缺的珍宝往往比完整的更令人神往。

画家克制住想要探过去的手,沉哑声音很是郑重:我从不骗你。

那时已经是晚春了,凌霄花爬上阳台葳蕤盛放,阳光穿过浓密的叶隙点缀在白色地板上。

郁离站起身,白玉似的面庞在自然光下显得很是剔透,快要化水般,却又固执向她要个保证。

棠斐知道的,她被许多人欺骗,自始至终没得到过真心,以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以她主动用小指勾住郁离的小指,同她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是小孩子们才做的事情。

这样呢?我和你拉勾,如果骗你我就不得好死。

说的话也幼稚的像孩子。

天气已经升温,但郁离的手依旧冰冷。

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气浸着她,母亲的魂在她后背生了根。

郁离想,她该回去的,妈妈还等着她。

她由着棠斐勾住小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

不知道棠斐是怎么说服江喻烟的,但郁离对此漠不关心,就像她不关心棠斐是怎么找来江家找到她面前的。

她对棠斐的印象不好不坏,坏的是刚来棠家时她做的那些事,好的是她给郁离指明了方向。

郁离心里有个天平,好坏各占一边,两件事有时能相互抵消,有时又会彼此拉扯。

她太过爱恨分明,所以面对棠斐这样介于中间的人时,心里总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