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得益于舞团履历,黛安娜的修辞水平相当高。至少在夏油听来,那把愈发沙哑的声音恰如其分演绎出婉转的忧愁与决绝。事已至此,话也说到绝处,他们本应掉头就走,将信交给卡洛结束这单委托。
但出租屋的门板是那样单薄,从中传出的哀恸啜泣太过清晰,仿佛近在耳畔,令他如鲠在喉。
夏油自认从不是个善心泛滥的老好人,本不应为他人琐事忧心:可黛安娜与卡洛就像一面镜子,他得以从中望见自己和五条。他们身后是葬送文明的飘扬大雪与一道道高耸入云的灰色城墙,寒意刻骨,不得不退。
他不想退,他知道自己半步都无法退让;因此他在飘摇脏乱的东十四街决然开口,如同替自己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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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没想过别的办法吗?任何方法都行,只要不是现在这条路。”
黛安娜睁大眼,每一道憔悴的、苦闷而脆弱的细纹都堆积起来,压垮了昔日傲气,使那张美艳的面孔形如老妪。她半哭半笑,神情惨白迷惘,嘴中吐出尖刀似的答案:
“你又怎知我没试过呢?人们不见我挣扎、哀求、负隅顽抗,只道如今种种咎由自取,怪无可怪。母亲将我卖来十四街,何尝问过我的意愿?卡洛擅自对我倾吐爱语,令我沦陷于不可图中,又何曾真正顾虑过我?”
风声渐响,她伸直脖颈,眼中隐隐有了泪花,神色却沉淀下来,几乎形成某种沾满尘埃的坚毅。
邮递员们终究离开,与萧索的十四街渐行渐远。
夏油沉默不语,捂在怀里的信慢慢变成一袋冰渣,就要冻伤躯干。五条抬眼看他,似不解于这种一反常态的“多管闲事”。
他伸手去牵夏油,十指紧扣,像要煨暖那点刻骨的凉。
“戏剧落幕,舞者退场,聚光灯下的天鹅慢慢死去。但这只天鹅仅仅是万千天鹅中的一粒尘埃而已,既不出众也不独特,何必惋惜。”五条无谓道。他说这话时敛去神情,语调是惯常的漫不经心。
“你在怕什么?”他几乎笃定地发问,五指攥得更紧,似在讨要回答。
夏油听着他的话,想笑,却又始终无法顺利牵起嘴角。许是初春的风太冷,那抹笑意最终凝固,弧度发苦。
他终究无法忽视五条,不无落寞道:“我怕落得同样下场。昔日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何种承诺都敢一口许下;最后却落得尘埃三丈、无人问津。”
“悟,我怕被抽去傲骨,怕跌入深渊,怕摇尾乞怜。我恐慌于窥见自己的未来,那将意味着信念倾覆与年华虚度,黄土吞没一切,无人得以善终。”
“我怕的东西很多,悟,我只是个凡人。”
湿冷的空气也一并凝结,柏油路向远方延伸,黑与青灰杂糅成滞涩蜿蜒的河流。天很蓝,云层稀薄通透,脚底隐约瞥见狭长的影子,应有阳光,却不见丝毫暖意。
夏油呼出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巨石倏忽抽离,竟不知是轻松亦或惶恐。我不该让悟怀有任何期待,他想,悟当明白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有他理解、接受而抛开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未来才得而有一线生机。
那只手被短暂放开,夏油心里随之一空。在失重感将迎面扑来时,有人珍而重之地抚着他的侧颈,在前额落下一吻。
五条比他高出小半个头,只需微微俯首,便能递出两片干涩冰冷的唇。少年眼里并无显而易见的情感,即便言“爱”,于他也不过信口之词,极难尝到十成十的个中滋味;但那片天空与大海确切明亮许多,亦柔软许多,从无所拘束的自由宽广化为高脚杯中一汪水,清浅、透彻而温顺。
正如夏油从不认为自己能够束缚五条——他可以发誓,他也可以许下诺言,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小小神明的心血来潮呢?即便万般皆虚,夏油只求那双眼中曾映照自己,也只注视自己。
这个安抚性质的吻肯定了少年的“妄图”。他便不再计较五条并未正面回应这一事实,转而拽着对方的领子把他引向自己,鼻尖相抵。
他们在呼吸可闻的距离内四目相对,五条心里无声无息地漏了半拍。黑发少年生得一双斜斜上挑的狐狸眼,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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